父母这一说,童韵顿时明白了。
陆振东有个哥哥叫陆振天,记得当初自己下乡那会他已经结婚了,这孩子就是他的孩子了,也就是陆振东的侄子。
再看向这陆奎真,模样多少和振天振东哥哥有些像。
她笑了笑:“叫奎真是吧,赶紧进来坐吧,坐下一起吃饭。”
陆奎真面对童韵和善的笑容,多少有些不自在,他微微抿紧唇,笑容已经不见了:“阿姨,不用了,我不吃了。”
说着,向童母童父说道:“童奶奶,童爷爷,我先走了。”
童父童母见了这情况,倒是有些意外;“这孩子怎么了,平时挺爱说话的,今天有点奇怪。”
童韵笑了下,没办法,只好把在公交车上的事儿说给父母听了,童父童母听了,连连摇头:“多大点事儿,到底是小孩子!”
说着间,重新坐下来,童父难免念叨起陆奎真来:“很聪明一个孩子,长得也好,上进,现在读小学四年级了,班里年年拿第一,一屋子都是奖状,还会打乒乓球,”
童母听了,摇头说:“你啊,就知道看着别人家的好,你咋不夸夸咱蜜芽儿?咱蜜芽儿这模样,长得多好啊,跟洋娃娃一样!再说,依我来看,别看咱蜜芽儿从小在农村里长大,又在农村里上学,可是有礼貌,大方,一点不小家子气,见识也多,比奎真可不差!”
到底是当姥姥的,没底限地偏心,就是觉得自己外孙女才是好。
再说了,蜜芽儿也真是好。
童父也是笑了;“对对对,咱蜜芽儿好,你不知道,刚才蜜芽儿还知道佛祖释迦牟尼是印度的,还知道香蕉是热带水果。”
香蕉在这个时候,毕竟是稀罕东西,北京这边能买到,也是很金贵的,至于那山村里,供销社都未必有,这种情况下,蜜芽儿能知道香蕉是热带水果,已经很了不起了。
童母深以为然:“就是就是,咱蜜芽儿走到哪里都是头一份!”
童父却已经想起了什么,凑过来问蜜芽儿:“蜜芽儿,你平时在家,除了看课本,都看什么书啊?”
蜜芽儿想了想道:“我奶给我们买了好多小人书,连环画,我们看这个,除了连环画,还看《沙家店战斗》《刘家五兄弟》《王进喜》《儿童团长》,还有一些杂志,比如《支部生活》什么的。另外我奶还给我买一个戏匣子,我放学写完作业就抱着听,听了好多评书,也知道许多事。”
童父听着赞赏不已:“你这奶,了不起!”
十年的浩劫,很多人的想法都变了,在农村里能够有这见识,肯花钱给孩子买连环画的,那真是了不得!
童母却说:“赶明儿,我带着咱蜜芽儿去新华书店,给蜜芽儿挑点好看的书,小孩子读的!”
蜜芽儿听着眼前一亮,说实话农村里儿童读物实在是匮乏,要不然她也不至于一直抱着戏匣子听啊。可是戏匣子真是被动式输入,人家讲啥她就听啥,听着听着,人家来一个“且听下回分解”她就只能遗憾地等第二天,这太煎熬了,哪里有自己看书来得爽快。
童韵从旁看着这情景,也是无奈地摇头笑;“妈,你也别太宠着她!”
童母听了不乐意了;“得得得,你小时候,你要啥书我给你买啥书,怎么现在轮到我外孙女,你就不乐意了!这人真是的,自己占了便宜就管别人!”
她这一番话,听得大家都笑了,就连旁边的顾建国也忍不住笑起来。
吃过了饭,当晚洗漱过后,蜜芽儿和父母本来是要到北面的小卧室睡的,童母看着这情况,有点看不下去。
“蜜芽儿都七岁了,怎么还和你们一起睡?来,今晚让蜜芽儿和我们睡吧!”
顾建国愣了下,没说啥,童韵看母亲很喜欢蜜芽儿,也就笑着答应了。
当晚蜜芽儿躺在主卧的床上,听着童母在那里问起乡下的点点滴滴,她都一一说了。
最后童父已经睡过去了,童母还在问。
“你好几个伯娘,妯娌们一起过,你娘可受气?”
“没有啊,我伯娘很好,对我好,对我娘也好。我奶可疼我了!”
说着间,蜜芽儿讲起了自己在家如何受宠。
“我家那个戏匣子,都是我霸着,我奶说了,这就是给我买的,我哥哥们一个都不敢动!”
童母看着蜜芽儿那得意洋洋的小样子,总算是松了口气,欣慰地抚摸着蜜芽儿的头发。
“我总算是放心了,好歹放心了。你娘曾经也是我怀里的宝贝闺女啊,我疼了她那么多年,没想到出了这种事……她只能嫁到农村了,我有时候想起来,心里都疼,那就是割我的肉!”
“当初你姥爷被人带走调查,我让你妈赶紧下乡了,下乡后,我心里还是怕啊,我周围出的那些事,看得我晚上睡不着觉。你看楼上那老张,她儿子死了,她儿媳妇抱着孙女跳楼了,那叫惨呀,我一夜一夜睡不好,后来半夜叫起你舅舅,让你舅舅赶紧写信,说让你妈嫁人,必须给我嫁人,嫁了,再写个断绝关系的信,登个报,以后你妈就和我们没关系了!”
“谁知道后来,来来往往的折腾,倒是也没出事,我又一想,你妈嫁人了,我心里还是难过,可怜你妈,从小被宠着,她嫁人了,过得啥日子,我都没看到!”
童母就这么絮叨着过去的事,蜜芽儿偎依在她怀里,不说话,就这么听着。
她只是想诉说而已,诉说下这些年的担心,诉说下看到女儿女婿还有外孙女的惊喜,她并不需要蜜芽儿说什么。
所以蜜芽儿只是偎依在她怀里,安静地当一个听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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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起床吃过早饭,一家人出去,先在周围随便逛逛,童韵也是好多年没回来北京了,陌生得很。到了下午的时候,童父回来了,带着大家伙上了公交车,中间倒了一次车,来到了王府井的新华书店。
童父从带有“为人民服务”的军绿挎包里掏了半天,终于掏出来一大把的书票和钱来。
“咱们医院里的人,知道我闺女回来了,都替我高兴,我说我要去新华书店给外孙女买书,大家伙都把手里的书票给我了。”
童母听着,自然是高兴。
虽说现在他们日子也不是特富裕,吃什么都得凭着票来,可是到底工资高一些,童父现在一个月工资有一百多,老两口根本花不完。老了,年纪大了,衣服什么的有的穿就行,吃的也吃不了多少。这不是看着女儿和外孙女来了,那真是恨不得把钱都花到她们身上。
你说人活这一辈子图啥,不就是图个儿女过得好?要不然怎么楼上的老张现在一天天过得那么没滋味,那就是没孩子了,没盼头了。
童父扶了扶厚重的眼镜片,隔着柜台往里看,看了半天,对蜜芽儿说:“蜜芽儿你也看看,有什么喜欢的,尽管挑。”
蜜芽儿个不高,根本看不到柜台那边,她就惦着脚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