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节(2 / 2)

她大概从来没有爱过我,秦渡想。

秦渡可能只是她的一个工具,高兴了就来喊两声师兄,不高兴了立刻踹进桌底,秦渡掏心掏肺地对她好,在雨里发疯的找寻,这些东西在许星洲眼里——她放在眼里过吗?

这个不可一世的骗子。

她换上了病号服,宽松的条纹棉将她衬得几乎没有了似的,瘦瘦一小只,却那么坏。她坏得无师自通,她捏着秦渡一颗从未被人拿捏过的心,终于成为他人生最痛的劫难。

‘因为我喜欢你呀’,在璀璨的灯火中,小骗子甜甜地说。

然后,转眼偷走了抽屉里的药。

——师兄对你没有隐瞒,那个青年近乎卑微地对许星洲说。

他的骄傲自尊和放纵颓唐,他的自恋自厌和他的人生,所拥有的一切。

秦渡眼眶赤红地看着许星洲消瘦的、裹着薄棉被的背影。

“你没有话对我说吗。”

秦渡冷漠道。

许星洲畏光似的背对着秦渡,那根长长的、令她痛苦的鼻管还杵在许星洲的体内,令她一动不敢动。许星洲过半个小时还要洗一次胃,她没听到似的,一言不发。

有什么办法能让她爱上我吗,他绝望地想。

秦渡摸出手机,打算出去给许星洲买些她能吃的,总归不能让她饿着。她现在又瘦又吃不下饭,胃也被弄得难受,不愿意说话也正常,而秦渡实在是不舍得让她吃医院的饭菜。

然而,就在那一瞬间,于化不开的黑暗之中,传来了许星洲的抽噎:

“……师、呜……师兄……”-

秦渡握着门把手的手顿了一下。

“定个外卖?”秦渡转过头问:“不想师兄走?”

许星洲蜷在被子里,难受地、语无伦次地说:“……没有骗、骗人。”

秦渡冷冷道:“骗什么?不想师兄走的话订个外卖,没得抱,做了这种事抱什么抱,心里没点数吗。”

许星洲抽泣个没完,蜷缩在小床上,伸出只手拽住秦渡的衣角。

雨声穿过长夜,隐约雷鸣,病室外灯光暖黄,护士推着推车来来往往。

“没有……”许星洲抽抽搭搭地道:“我没有骗你呀。”

秦渡一怔。

许星洲哭着道:“粥粥没有骗你,是、是想……”

“是,师兄有一天也会不喜欢我了,”许星洲发着抖,崩溃地大哭,“那时候就不会、会对我这么好了,不会抱着我睡觉,不会哄着我吃饭,连抱抱都不会抱,晚上会把门关上,让我自生自灭,……”

她语序颠三倒四,言语不清,每句话却都像是在呕出心头的血一般。

抑郁症患者是拒绝和外界沟通的,可是她大约是感受到了秦渡那句话中的绝望,生怕秦渡误会她。

于是许星洲硬是鲜血淋漓地把自己逼了出去,将自己一颗心血淋淋剖开,发疯般地捧给秦渡看。

“用鸡咕咕想都知道师兄妈妈不会喜欢我这种人,”许星洲哭到哽咽,连鼻管都抖抖的,那硅胶管绝对令她十分难受,因为许星洲甚至发起了抖:“——爸爸也不会喜欢,爷爷奶奶也不会。”

“我知道我和师兄天差地别,师兄朋友觉得我是被包养的,你接触过的东西我连碰都没碰过,我从小到大都是最普通的人,我没……没有勇气……”

……我没有勇气,看到未来。许星洲想说。

尽管我曾经热爱活着这件事,可是被拖进深渊底部时,我被浸泡在绝望之湖。

湖中没有氧气,只能用最悲观的天平来衡量深渊外的爱——许星洲一生不曾被需要,因此迷茫而自卑。

秦渡:“……”

“可是,”许星洲大哭道:“我那天真的是为了见师兄才打扮的。”

“因为师兄给我付钱的那天吃醋了,才会删好友的……”

“为师兄哭过好多好多天,”许星洲泪水简直止不住地往外掉,像一串断了线的白水晶,“可是师兄来道歉就很开心,戳我额头也高兴,因为拒绝了师兄的表白难受到睡不着,师兄拉黑了我太太太难受了……”

许星洲鼻尖通红,眼眶里都是绝望的泪水。

“真、真的没有骗你。”

许星洲哭着拽住秦渡的衣角,生涩而难过地道:“所以……”

“所以,别、别生粥粥的气了……”

然后许星洲哭着,主动钻进了秦渡的怀里。

那姿态带着一种全然的依赖和爱慕,裹挟着窒息和无望的缠绵——于是那飞鸟一般的、柔软而热烈的姑娘依赖着他。

——依赖。

秦渡只觉得自己离疯已经不远了。

他死死抱住许星洲,将她摁在病床床头,粗鲁地吻她。

鼻管有些碍事,许星洲嘴唇上还咸咸的,口腔里还有漱口后的药味儿。

门外似乎有护士的推车洒了,有小孩在外面追逐打闹,秦渡听见许星洲的心跳:咚的一声,咚咚两声,犹如劈裂的火种,凡间众生嘈杂,人间庸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