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1 / 2)

鹌鹑 它似蜜 4073 字 13天前

“对了,我还说呢,”李教授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我有个侄女儿,叫李漓,是我哥家的小孩,九月份刚来光华读研,论年份比你小一届。小姑娘以前从来没一个人离家过,我现在又只照顾了一个学期就要走,你要是不介意,我就把你联系方式给她一下,要是出了什么紧急情况在这边她好歹有个照应。”

“行,老师。”杨剪爽快地答应了。

“挺优秀一小师妹,我从小看着长大的,没吃过苦人特好骗,真是托给谁也不放心,”教授把两层门的两柄钥匙交到杨剪手中,又和他重重地握了握手,“她爸爸,也就是我大哥,现在就在深圳那边做电子科技,跟你现在的领域也有交集,平时你们也可以多交流交流。”

李白的注意力早已不再放在教授身上,在他眼里,这人已经变成扁平的,用“带来麻烦事的讨厌房东”几个字就可以概括,他觉得自己这叫不知感恩,但没办法,也无所谓了,转过脸,他静静看着杨剪。然而纵使善于察言观色如他,也很难看出杨剪是否真的把这些话听进了心里。

杨剪就这样保持着寻常状态,把教授送下了楼,一看教授开车走远,这股寻常劲儿就存不住了,明明能在楼下按按摩托喇叭叫李白下去,或者直接打个电话,他却非要再把这五层楼爬上一遍,一步跨三级,大冬天跑出一身薄汗,再拽着李白的手一块跑下楼。他也不解释为什么,或许本就无理由,但他就是看起来开心极了。

他们去小区的锁铺给两把钥匙各配了一把备用的,旧钥匙杨剪留着,新钥匙拴在李白的钥匙串上,中午在小饭馆吃了顿鱼香肉丝配饺子,下午又回到工作室,在两位同事兼合租者夸张的不舍中拎走大小家当,叫了辆黑车一齐运回新房。李白在车里抱着猫头鹰的笼子,看管着其他东西,杨剪就骑着摩托贴在窗边紧跟,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被纯黑头盔压着的发丝从侧面飞出来细细一缕,弄得李白动不动就有摇下车窗伸手的冲动,像打碎玻璃笼子,去触碰一件动态的陈列品。

费劲把东西都运上楼,天色已晚,又该吃晚饭了,但两人都没有吃的冲动,那些纸箱皮箱塑料箱堆得乱七八糟,也完全不想收拾——他们已经乐疯了,踩过满屋的旧物垃圾,倒在主卧铺了红被单的床上抱起来狠狠地接吻,尘螨腾起,他们却笑倒在一起相互压着滚成一团,再脱了臃肿的外套继续吻。当时趁着教授在阳台收拾盆栽的时候他们就想这么干了,现在,那些植物也有了新伙伴,小灰正在笼里蹦跶,偏着头好奇地打量这个角度的落日。

等好不容易把自己从床上和对方身上拔起来,杨剪又牵着李白的指尖,把每个屋子都重新转了一遍。没了外人在,哪一个角落都能仔细看,看到喜欢的物件或布置,李白就念叨着“这个好这个好”,望向杨剪的眼睛亮得不行,碰上脏乱差的角落,他也能无所顾忌地发出各种被恶心到的声音,宣布自己要请上几天假,把害虫都消灭净。

这套设计紧凑,甚至称得上狭小的单身公寓,现在却成了偌大一方天地。被冠以“家”这个词,“我们的家”,那么每一平米都值得用全部心思对待。他们要在冰箱里冰上可乐啤酒豆奶北冰洋,再冻上猪蹄排骨老母鸡,他们要把旧浴缸刷得干干净净,买贵贵的香氛,每天下班一起泡热水澡,小屋装个梳妆台吧,在大屋里头放个衣架吧!还要在茶几的抽屉里囤上好多的盗版影碟和润滑液。杨剪箍起李白的腰,抱着他在客厅的水晶灯下转圈,一直转到阳台,两个人都晕了,花架在冬天也蓬勃,夕阳旋转,好艳丽。

这种感觉到底该怎么形容?是以前从没体会过的,格外认真的,又让人产生疑问这是不是在做梦的。

简直就是天下第一幸福。

——除去一点之外。

在跟杨剪合力把屋子收拾停当之后,小物件随需随买就好,李白对这处住所的满意度基本达到了百分之百,跟他以前待的地方就是云泥之别,单是坐在里面什么都不做都很快活。可他很快发现一个严重问题,暖气烧得太旺了,导致屋里温度高湿度低,他自己倒是还好,大不了嗓子干了就多喝点水,但杨剪的体质——那种磨人的海洋性贫血症,导致流鼻血成了常事。

也不是哗哗哗往外冒的那种,是细小毛细血管破裂,量不足以流出,却能让杨剪鼻腔里长时间有血,擦一擦鼻子纸会红,接吻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李白总觉得还能尝出血腥味,让他担心杨剪的喉咙和牙龈也是同样的状况。

该怎么解决,李白发觉可以把抹布浸湿,还在滴水的状态就给每处暖气搭上一块,这是个省钱又有效的好方法。但他很快又发现了问题,白天有空及时更换还好,到了晚上,睡一夜过去,那些抹布往往早已被烘得硬脆,也许从半夜开始就不起作用了。

于是,从得此发现那天起,李白总会在半夜醒来,把干布重新投成湿的,再重新搭回去。经常正正好好,就在抹布差不多快要干透的时候,他醒了,也没定闹钟,也没刻意想着,就像种本能和习惯,他从不吵醒杨剪,那人每天都熬得比他晚,他也不存在躺回去之后失眠的状况,有时候被打断的梦,闭上眼还能继续做。

李白认为这是特异功能,自己总算有点过人之处了。和灯灯聊qq,他告诉他这件事,非常之骄傲兴奋,灯灯却很不屑,“屁咧,什么特异功能,”李白都能想象网线那段那人抿着嘴翻白眼的模样,“小白哥你就是太在乎他了,潜意识告诉自己,要在那个时候醒来给他换,而且你居然不跟他讲让他心疼一下你,我看你是‘特别神经’!”

是这样吗?

随便吧,我就是乐意,所以随便吧。每夜骤醒,侧过头,隐隐看着枕边的杨剪熟睡得像个早上会跟妈妈赖床的小孩儿一样,李白都会又一次把动静放到最轻,又一次这样想。

但最终他还是被杨剪觉察到了,应该说,是歪打正着,那一夜他在水池前摸黑冲抹布的时候就听到手机铃声,是杨剪的,第一通被按掉了,杨剪大概有起床气,懒得搭理,第二通紧接着又响了起来。

杨剪被它的孜孜不倦彻底吵醒,拧亮台灯,坐起来,靠在床头接听。李白也在此时跑回门口,手里捏着还没放回暖气片上的抹布,看着杨剪闭眼揉着眉心,冷冷道:“你好。”

“你好!是杨师兄吗?我是李漓,李老师和我说过你……那个,不好意思,我现在遇到点麻烦,能不能请你过来帮个忙啊。”

对面的声音在深夜异常清晰,从李白手中滴落的水,掉在地板上,也是一样。

第29章 好多烟

杨剪开了免提,把手机丢在被子上,从床尾摸出毛衣,“你在哪儿?”他问。

“应该离你不远,就在海淀黄庄再往南一点,还没到双榆树,人大对面那个友谊宾馆,”李漓听起来有些急切,声音脆脆的,说的是不带任何口音的标准普通话,“你进去之后就找怡宾楼,我在一层酒吧,我一个朋友喝醉了,但她今晚又必须回家,没法把车子开回去,我也没有驾照。”

“所以是要我去代驾对吧。”杨剪穿起裤子,麻利地扣上皮带,又光着脚猫着腰在衣柜底层翻找,找出一双被李白卷成团儿的袜子。

“真是不好意思……”李漓顿了顿,“我小叔说你也帮他开过几次,很稳,我现在有点懵懵的不知道怎么办就想到你了……这个点钟是不是太麻烦了?”

李白这才从那种愣在门口一动不动回过神来,想起来看表。凌晨两点半,就是他平时常常自然醒的时间。确实很麻烦,烦死了,他想。

却听杨剪道:“等我大概半个小时。”

在李漓的连声道谢中,杨剪挂了电话。看了看李白,还有他手里捏着的湿抹布,“一会儿就回来,你先睡吧。”他这样说。

“我也去。”李白立刻道。

杨剪似乎没想到,但也没有说“不”,李白搭好布又穿好衣裳出了卧室,杨剪靠在门框上抽烟醒神,正在等他。又看了李白两眼,开门出去的时候,他拿下挂在自己颈上的围巾,严严实实地给李白裹上。

“毕竟她小叔帮了我们很多。”把尾巴掖入领口,他忽然说。

“嗯,我知道。”李白把脸埋入柔软的羊绒,跺了跺脚,连着三层的声控灯都亮了。

路上一直在想那位“从没吃过苦”的千金大小姐有多明艳,真见上面了,李白不免感觉到落差。他跳下摩托后座,抬眼就瞧见通明的玻璃门前立着个女人的影子,长卷发,高筒靴,毛呢裙边没盖到膝盖,大衣估计是加了垫肩,对于她来说却过于宽大挺拔,把她在寒风中衬得更为瘦小。

她在招手,好像对来人是谁已经确定,“李老师给我看过你的照片。”走到吧台前,她拍拍那位女伴的肩膀,回头冲杨剪笑道。

“我来吧。”杨剪说,把那位短发女生扶住,双手搀着她往外走。这姑娘生得人高马大,还穿了件厚重皮衣,方才靠在李漓身上都让人觉得她下一秒就要把人压垮。但她对杨剪的接手显然并不满意,“小漓,小漓啊……”摇头晃脑地想要挣扎,她仍在杨剪怀中,看得李白想扯着她的大项链把她拽开丢掉,她紧紧闭着眼睛,泪水却已经在往外流了。

“我在这儿。”李漓还是笑盈盈的,摸摸她的额头算作安抚,扬起脸来跟杨剪解释:“不好意思啊,她以前是做击剑运动员的,力气比较大。”

杨剪笑了笑,在他不想说什么的时候,他总是笑笑。

李漓背着双手,又回头瞧了眼跟在几步远外的李白,“是你朋友?”

李白不吭声,他直直回看过去,得以从正面观察那副面孔。典型的鹅蛋脸,很娇小,五官也都不大,最醒目的反倒是左眼角下的一颗泪痣,只能说放在一块挺和谐,但李白工作上见过太多美女,单是这种程度的长相,在他这里着实算得上白开水一样平淡了。

莫名松了口气。那颗痣我也有,也在左眼,我还是红色的,如果我戴上假发穿上裙子,涂上口红再画两条上挑的眼线,一定更美,他这样想。

“是我弟。”杨剪倒是一次头也没回,膝盖顶开玻璃门,李白看得出来他急着回家睡觉,那短发女生在他手中已经不像是扶,而像是拖拽搬运了,但似乎也正是这样强硬的处理方式使她安分下来,乖乖被杨剪塞进了一辆进口凯迪拉克。

李白仍然想把她的贝雷帽摘了按在她嘴上捂死。

这辆车倒是眼熟,李白也知道很贵,他之所以认得,是因为十一假期灯灯回来了一趟,看了看以前的同事,他就像整了容,全身上下都完全不一样了,开口还是老样子,才让人敢去认他。他说他刚在欧洲旅游了一圈,给其他人送的都是巧克力,只给李白和阿钟送了不同的,是他在意大利买的阿玛尼领带。

当时那些礼物盒子把一整个后备箱都塞满了,那个从来只从车窗露出一截手臂拍灯灯屁股的老板终于露了脸,不年轻了,保养得却很精致,戴了副墨镜看助手往店里搬东西,他的手还是老样子,放在灯灯屁股上,而灯灯陷在他臂弯间,拉着李白说,这是凯迪拉克,进口的,我们带你兜兜风吧!

李白说,不了不了。

那条领带他送给了杨剪,因为觉得自己这种人一辈子所有场合都能拿t恤牛仔裤应付,但那种优雅的藏青和棱角分明的暗纹和杨剪很配。

然而,这么久以来,杨剪也从没戴过一次,连盒子都不拆开,只把它跟毕业证、存折和户口本一起收入印着花好月圆中秋快乐的铁盒,锁在抽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