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年也觉着糊塌子比每天吃的油条油饼的好吃,给俩侄子魏杰魏明一人一个放碗里,得意道,“你们可都是沾我的光,阿萱主要是摊来给我吃的。”
魏银笑问,“二哥你做什么好事了。”
“你二嫂要用我的钢笔写字。”说到这个,魏年说大姐,“你看阿萱,来咱家才几天,都认一百多个字了。你看看你,你在赵家也是大少奶奶,连字都不认得一个,你还不如阿萱呐。”
魏年就这么大嘴巴的把陈萱学写字的事呱啦呱啦的说了出去,然后,得了魏金一句,“乡下丫头,一来城里就要学些洋事儿。”的评语。陈萱因为魏上大嘴巴,很是不满。直接表现就是,魏年接下来足吃了十天羊肉饼的宵夜,直吃的魏年嘴角长泡,跟陈萱赔不是,陈萱才算原谅了他。
第11章 借书
魏年觉着自己就是随口一说,结果,当天餐桌上,陈萱就受到了来自魏老太太和魏金的不少酸话,魏金说她“乡下丫头闹洋事儿”,魏老太太则是说,“认什么字啊,妇道人家,要紧的是多干活,这才是做人家媳妇的本分。”
魏年见他娘他姐这样,陈萱一句话都不说,就是闷头喝粥,连忙道,“看你们,认字难道不好,起码出去看个招牌什么的不会看错,算个账什么的,也灵光。”
“妇道人家,铺子里有的是掌柜,用得着她算账?”魏老太太吃着糊塌子,眯着一双细眼仔细打量了陈萱一回,觉着陈萱虽是乡下来的,为人当真是有心眼儿,便说,“咱家就是买菜,也是你大嫂的事,用不着你媳妇,学认什么字啊,没用!”又给陈萱寻了活计,“你要是闲了,铺子里伙计的春衣还没做,今儿就一并裁了吧。”
陈萱别看老实,她有样好处,甭管魏家人怎么说,她就是不吭一声,魏老太太说不叫她认字的话,她也是不会听的。陈萱吃早饭的时候,就没有糊塌子了,她喝了两碗粥。
男人们去铺子里忙活,陈萱和李氏收拾好厨下,陈萱想了想,悄悄同李氏说,“大嫂,我学认字,不是为了买菜记账,哎,我就是,我从乡下来的,一个大字都不识,就想着,跟着银妹妹学两个。”
李氏把碗放纱屉子的橱柜里,笑,“这可怎么了,认些字的确方便。”又与陈萱小声说,“老太太大姑姐就是这么个脾气,你别放心上。”其实,就是陈萱学字为了抢采买的差使,李氏也根本不会在意,李氏就是这样柔顺的性子,她同陈萱相处的好,陈萱勤快,有空还时常帮着给几个孩子做衣裳做鞋,李氏并不会多想。
见李氏这般,陈萱心中暗暗感激。
她两辈子在魏家,最庆幸就是遇到了小姑子魏银和大嫂子李氏,都是好心人。
陈萱因着魏年大嘴巴的事,手上活计一下子就多了。
晚上做宵夜,她也不给魏年开小灶换花样了,干脆就叫魏年吃羊肉饼。
魏年心下也知道自己多嘴,叫陈萱受了他娘他姐的责难,吃了十天羊肉饼后,魏年晚上回屋时递给陈萱个牛皮纸包,陈萱问,“是什么?你自己的东西自己收着吧,不用给我。”陈萱性子好,可也不是不会生气的人。只是,她这人窝囊惯了,就是生气,也不会跟人拌嘴,无非就是不说话,闷着。于是,这都十来天了,魏年每天晚上回屋,不论他说啥,陈萱是理都不理他一句。魏年也是少爷脾气,有时要发火吧,又觉着,这事终归自己没理。好在,他是个活泛人,又往陈萱跟前递了递,“就是给你的。”
陈萱便接了,打开牛皮纸包,见是个靛蓝地封皮,打开来,里面是雪雪白的纸张,陈萱瞪在眼睛,“本子?”
“这叫笔记本。”魏年从抽屉里拿出自己的钢笔,给陈萱往那靛蓝色的硬壳封皮上一卡,就用把钢笔卡在了本子封皮上,魏年捂着嘴角一溜潦炮说,“我那天是一时嘴快,没多想。你不是要学认字嘛,我看你都是在些旧纸上写,这本子是我送你赔不是的。笔也送你,你就别生气了。”
老话说,拿人手短,吃人嘴短。
陈萱心想,这老话果真是不错的。不过,陈萱是个有原则的人,她道,“我听阿银说,你这笔是有品牌的笔,是个贵物。这笔我不要,你平时借我使使就成。这本子我就收下了,以后你可不能不想一想就什么都说了。老太太给了我好多针线做,我现在练字的时间都少了。”
魏年也拿他娘他姐没法子,再三同陈萱保证,“以后我一定会三思而后行。”
陈萱郑重的收下魏年送她的笔记本,说,“那我就不生你气了。”
魏年趁机道,“明儿可不能再吃羊肉饼了啊。”
陈萱唇角微绽,“你这有些上火,还是吃素面吧,降降火。”
“好好好!”
陈萱原本见魏年嘴巴上生疮就打算不再生他气的,没想到,魏年还送她个本子。陈萱并不是贪东西的性子,只是,这本子着实合她心意,又是她现下正需要的东西,陈萱也就高高兴兴的收下了。
陈萱因收了魏年的重礼,非但宵夜又开始给魏年换花样的做,早饭还格外另用小灶给魏年煮了绿豆粥,说是魏年有些上火,给他降火吃的。有时,还会给魏年用银耳梨子煮汤,这个时候,魏老太太也会说自己也上火,跟着吃两碗。
魏银都说,“没有比我二嫂更疼二哥的了。”
“什么疼不疼的,这都是做人媳妇的本分!”魏老太太道。
魏银朝她姐一呶嘴,同她娘道,“妈你这话倒是同大姐说一说才好。”
“你大姐怎么啦,你大姐给老赵家生了俩大小子,还不好?!”魏老太太说着大闺女给老赵家生儿子的事,不禁又想到陈萱这都进门仨月了,怎么还没见动静。
不过,想想,也才仨月,没动静倒也正常。
瞥一眼正在改衣裳的陈萱,魏老太太也没说什么。
出了正月,天气转暖,陈萱就把去年的大棉褂子拆洗了,去了一层棉,把衣裳改成夹的继续穿。
只是有两件事让陈萱挂心上,第一件是,她依旧没找到挣钱的法子还魏年的钱;第二件是,魏银认识的字有限,魏银基本上把自己认识的也都教陈萱了。
陈萱就想着,怎么才能再多认些字呢。
其实,现在的陈萱,基本上家常用的字也都认得了,可是,她就是愿意多认一些字,总觉着,认字是一件极好的事,字自然是认得越多越好。
为着多认字,陈萱连魏家的月份牌和老黄历都翻了一遍。
可以说,陈萱对认字的渴望,简直都要将欠债的事压过去了。
陈萱想了几日,终于给她想到一个法子,陈萱私下同魏银商量,“银妹妹,我听你说咱们后邻许老爷家是书香门第。银妹妹,我想着,咱们这样凭空想着认什么字,越想越想不出来。你说,咱们能不能同许家借本书,这样,既看了书,倘有不认识的字,也就能顺道认了。”
“跟许叔叔借书?”魏银一听就连连摆手,“二嫂,这你是别想,许叔叔拿书当命根子。有一回,许叔叔的一个朋友,借了他一本书,忘记还了,那朋友家在江南,就把书带到了江南去。许叔叔手里银钱有限,他找咱爹借了块大洋,连夜买了火车票,追到了江南,把书要了回来。他怎么肯借书给咱们哪?”
陈萱乍一听,也觉着不大有门儿。不过,她细思量半晌,方道,“哎,我听说江南是极远的地方。”
“可不是么,坐火车得走两天两夜。”
“许家老爷跑这么远也要把书要回来,说明,他心里是极爱书的。”陈萱认真的说,“这事,是他那朋友不对,怎么能忘了还书呢?有借有还,再借不难。”
陈萱认识的这些个邻居,就一个许家是比较熟的,还就一个许家是书香门第。除了许家,陈萱实在没地方借书去。陈萱打定主意,同魏银道,“银妹妹,这事也不急,咱们先试试看。”
尽管陈萱说的很有谱的样子,实际上,她心里半点把握都没有。许老爷这样能为一本书坐两天两夜的火车追到江南那样远的地方去,这样爱惜书的人,怕是不愿意把书借给她这样一个乡下妇人的。可是,就算没把握,陈萱也想试一试。
琢磨好几日,陈萱定下主意来。
她一向实诚,定下了主意,又觉着这事不大光明,好像算计人家似的。不过,陈萱还是厚着脸皮,在许家姑娘来寻魏银时,很殷勤的帮着端茶递水,有时,魏老太太不在家,她还仗着胆子从魏老太太的点心匣子里拿点心,陈萱一块都不吃,她装在白瓷盘里,给小姑子魏银和许家姑娘送过去,叫她们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