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人仍然是家人。
他敛下眉眼,开始专心致志的涂第二遍油漆。
以前家里他妈妈用的那些家具,有很多都是他爸爸在结婚前自己做的,用的上好的木头,从木板开始到最后一层油漆,都是他爸爸手工做出来的。
他爸爸在他小时候的时候告诉他,这是他们家的传统,等他娶媳妇了,他也需要为他的媳妇做一些家具。
他记得他当时应该挺不屑的,现在高级定制家具店到处都是,他才不会愿意为了个女人花时间在这种地方。
而他现在,终于找到了那个女人,为了她心甘情愿的在快要四十度的高温下,一遍遍的打磨桌面,一遍遍的涂刷油漆。
他们家的传统。
他以前以为,应该会彻底断掉的东西,现在正在被他一点点的重新捡起来。
很痛,痛过了之后,会有些酸。
他知道他可能最终真的可以走出来了,从那些血腥的阴霾里,因为重新找到了生活的目标,因为贝芷意给了他一片最安宁的海底世界。
他终于有个地方可以躲,也终于不用害怕会被回忆反噬。
他刷好了最后一层,看着这个贝芷意选择的式样简单的梳妆台,他用的清漆,刷了好几遍,木头都变成了厚重的棕黄色。
他也选了上好的木头,经年之后,这样的棕黄色会越来越沉淀,岁月会在这种手工家具上刻上一道道的颜色,他和她的颜色。
他的表情终于柔和了下来,因为贝芷意回国后的暴躁一点点的压了下去。
下一步,他要做床,他眯着眼睛想。
还要多采买一些补给,避孕套之类的。
一个月时间,他要把这里打造成一个临时的家,等贝芷意回来之后,扛着她进门,用他们家的传统,把她摁在他做好的床上。
他揉了揉下巴,心情变得有些愉悦。
***
大厅里电话铃再一次响起的时候,他又看了一眼时钟。
这一次是美国打来的电话,电话那端是黛西的爷爷,他用很亲昵的语气,喊他小wilson。
和安下意识的挺直了腰杆,沉默了一下,再一次觉得,他的世界和贝芷意的世界真的太不一样了。
他表情彻底的冷了下去,灰绿色的眼睛充满了疏离。
“bsbsbs先生。”他谦逊而有礼,声音中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
只是再也没有像刚才那样因为紧张腿软坐到桌子上,也没有觉得口干舌燥。
“我刚刚在黑市上悬赏了黛西的命。”黛西爷爷的语气仿佛在告诉他明天可能会下雨。
和安的舌头顶了顶腮帮子,也用一样稀疏平常的语气回答:“黛西做的那些事,我还没有公开她的名字。”
“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给她留了反应的时间。”黛西爷爷笑,“你向来都是这样,做事情绝对不会做绝。”
和安眯眼,不再说话。
黛西做的那些事,那天之后就已经陆陆续续的散播到黑市上去了,他确实没有公开黛西的名字,他只是想给黛西添一些麻烦,并不是想要她的命。
她雇佣来的全副武装训练有素的六个保镖和藏在暗处的雇佣兵,对付一个小小的偷猎船队可能会需要些时间,但是她的安全绝对不会有大问题。
可黛西爷爷在这个时候突然悬赏了黛西的命。
他当然不是想要大义灭亲,他会出手,代表黛西手里还有更让人头疼的事情,他远在美国护不住她,所以先下手为强。
黑市悬赏人命这种事,背后总是会有一些资本冲突,一些小混混在没看清楚事情发展走势之前,就不会轻举妄动。
她爷爷在保她的命。
他保持沉默,等着这位老人透露他愿意透露的消息给他。
黛西爷爷肯定有事情需要他的帮忙,而他,论心机论阅历论财力他都不可能斗得过黛西爷爷,他在等他亮牌,用最小的损失,接了他的牌。
“黛西的方案,很赚钱。”黛西爷爷叹了口气,“没有提前通知你是我这边的问题,但是她的方案提出来之后,董事会是全票通过的。”
和安仍然没有说话。
假装没想起黛西来的那天晚上,她爷爷还跟他装着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你比以前沉得住气了。”黛西爷爷笑了,老态龙钟的咳嗽了两声,“现在厉害的年轻人越来越多,我们这些老骨头确实应该要退了。”
和安在电话这一头嘲讽的扯起了嘴角,仍然没接话。
“其实挺可惜的,我一直以为你和黛西最后会变成一对。”黛西爷爷换了个话题,带着笑。
“您别这样。”和安也带着笑,“自己教坏的孩子总得自己负责,根已经坏了,丢给别人教也教不好。”
黛西爷爷又是一阵咳嗽,再次开口终于带上了挥也挥不掉的疲惫和苍老:“我们不兜圈子了吧。”
“我年纪大了,身上的毛病越来越多,我们家的情况你是清楚的,黛西是第三代里面唯一一个对生意还有些兴趣的人,我不宠她是不可能的。”
“你这个方案,最开始的时候我确实是想做的,我们家是靠什么起家的你最清楚,这么多年来始终挤不进选举圈就是因为我们家的出身不够正。”
“你这个方案如果成功,带来的名是我们家需要的,而且,那个方案里面,我们也亏不了钱。”
和安终于笑了:“谢谢您的坦白。”
总算不枉他们世交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