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什么理由?太没诚意了。”池罔看着他拿着刀片回来,更想给他扔了,“你要是愿意,可以控制自己永远不长出胡子啊。”
这话说出来,池罔就眉毛皱了一下。
他和庄衍现在都已经成为几乎与神一样的存在,只要他愿意,他可以知道这个节点发生的任何事,改变任何生物的形态,但池罔并没有肆意乱用这些能力。
他们两个人,一直沉默而默契的遵守着自己还是人时的种种自然变化。除了让自己被风云铮斧头割短的头发加速生长外,池罔很慎重的动用自己的能力,不愿意随意更改世间规则。
但刚才讲这句话的意思,总让池罔自己觉得有些不舒服,仿佛他在鼓励让庄衍忘记人类身份似的,允许他随便打破规则。
正在池罔为刚刚脱口而出的话感到一点懊恼时,庄衍已经非常善解人意的转移了话题,“也不一样的,小池。我当年得了你的时候,就比你大了十岁整,无法像你这样一直保持着白嫩美貌的年轻模样。以我的年纪来说,我就算长个胡子出来,也不算太不合理吧?”
想了想,庄衍又追问道:“当年和你成亲时,我就问过你会不会在意我大你十岁的年龄差,你说大十岁刚刚好,可以保护你,以后我老了,你也说过会照顾我……不过你那个时候装的那么乖,说话定然不会逆着我的意思,弄得我至今都不能确定,你是不是真的嫌弃我比你大?”
池罔回答道:“差个十岁而已,嫌弃你什么?我活了七百多年都快八百岁了,你在我这岁数上再加十岁而已,十年就是个零头,谁都不用嫌弃谁的。”
这理由非常令人信服,庄衍终于感觉放下了心。
但刚刚提及了小池少年时,他们腻在一起朝夕相处的日子,庄衍如今回想起来,只觉得自己夫人真是莫测多面,很难被人看透。
他倒是有些感慨的笑了笑,“自从你撕下伪装露出真性格后,咱俩却一直聚少离多,我过去里想起你的时候,总有些割裂感——一个是收起了所有獠牙,乖乖等我回家的娇滴滴的小妻子,一个是高贵冷淡的小王子,板起脸看着我好像是仇人一样……对了,还有现在的你,模样冷冷的像朵雪山上的花,一看就不好摘下来。”
池罔眨了眨眼,将自己侧垂在肩上的长发捋顺,“那你是喜欢柔顺的、桀骜的、还是现在的我?”
“这算是什么问题?”庄衍的回答稳极了,“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怎样的变化我都想要……你越危险神秘,我越为你着迷。”
这话回答的好,庄衍试探着靠近,坐在了池罔旁边去摸他的手,池罔果然只轻轻动了一下,就顺从的被他抓住了,拒绝的态度一点都不坚决。
见终于度过了眼前的危机,庄衍连忙将那剃头的刀片小心收好,不在明面上给池罔添堵,再抬头看见池罔坐在床边向他招手,“你过来。”
庄衍走了过去,被池罔拉着坐在船边。池罔示意他将半身探到船外,然后一声招呼都不打,就从江中用手盛水去洗他光光的脑壳。
庄衍吃惊,“你这是在做什么?”
池罔认真回答:“冷热交替,可让血行加速,刺激你快点长出头发。”
“……你真的这么讨厌我没头发吗?”
“是的。”池罔给出了一个斩钉截铁回答,“自从你出家后,秃驴就变成了这世界上我最讨厌的会喘气的活物,你赶快把头发给我长出来,我看着太难受了。”
庄衍却想到了一件别的事,“你既然这么讨厌和尚,怎么会在这些年里,读了这么多的佛经?最后居然能靠五神通之力领悟大道,这件事我一直非常好奇。”
池罔别过头,假装看着江面风景,“这个以后再说……你先来划船,我不想再江上过夜,在天黑前咱们就要靠岸。”
他们的小船悠然的在江上行驶,终于在日落之前弃船登陆了南边的江岸。
池罔离开时候仍是冬天,他俩人上岸时却已是秋初。很快他们就了解到,池罔这一趟西行不只是过了一年,竟然都过了两年多的时间,如今宽江的水流已经恢复正常,一年四季通行都不再受任何阻隔,无人知道存在的无正号已经安全离开,一切秘密都被掩埋。
他们上岸的地方不知道是挑的太巧了还是太过不巧,居然正是禅光寺那片的地盘,从江边走进山下的村镇里头,正好迎面了几个路过的寺中僧人。
如今池罔再看到一群秃头,虽然不像以前那样烦躁易怒,但依然极其不爽,尤其是在这些和尚看到庄衍后一个个脸现喜色,纷纷亲切称呼道:“子安师兄!”
庄衍第一回 应,就是去偷看池罔的反应,池罔果然当场脸色就冷了下来,淡淡的瞥了他一眼,自顾自的走到了一边。
池罔一让地,僧人们就围了上来,“师兄,掌门已经找您很久了,他吩咐让大江南北的佛门弟子寻找您的消息,好多年都没有任何下落……如今您终于回来了,掌门看到您后,不知道有多高兴!”
佛门的掌门是固虚法师,在庄衍封锁自己记忆、只以为自己是个来自未来的和尚时,还在他的门下挂单过一段几年的时间。池罔至今还记得那个老秃驴,当年他刚从沐北熙墓里醒过来,这老和尚就要渡他。
不过从某些程度来说,固虚法师也算是拥有了一些佛门六神通的能力,也算是能多多少少感觉到他异常之处的凡人,所以才劝他行善积德,不要再继续累积杀孽。
池罔看着庄衍被一群秃了吧唧的脑袋围住,就要簇拥着他一同往禅光寺去。
他面无表情的往旁边站了站,尽量在没有僧人的角落呼吸。他看看周围,径直走进了一家可供食宿的客栈,扬声道:“小二,先来一条江中新捞出来的鱼,要活的现杀,鱼拿远点,可别碍着这几位寺来的大师们的眼。”
佛门弟子听到池罔为了口腹之欲而杀生,纷纷默念阿弥陀佛。
只有庄衍知道,池罔这话是故意说给他听的,池罔没跟上来,就是为了给他单独留出一些时间,去完成佛门中的未竟之事。
庄衍眼神带着一点无奈和宠溺,向他保证道:“小池,你就在这边等我,我很快就会回来找你。”
池罔没回头,只是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听到了,就进去吃烤鱼了。
佛门弟子见他们两人互动,都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但又说不上来。直到子安师兄回了佛寺,他们才终于知道了刚刚并不是错觉。
他在寺中修行时,一向被固虚法师年岁寄予厚望,在佛学、武学和医术上的资质都颇为出众,这位被掌门认定为接班人的子安师兄,一回来就语出惊人。
他要还俗了。
众僧人大惊,连固虚法师也沉下脸来再三确认,却发现他是真的去意已决。
只是身为掌门,必须要为佛寺弟子立规矩,即使是庄衍要还俗,在清算他再次破戒后,也必须要进行惩罚,才能让他离开。
庄衍没反对,他能理解无规矩不成方圆。于是熟门熟路的又上了一次戒棍凳,反正现在的他与以前又不一样了,这样的木棍不会对他造成任何伤害。
只是那木棍刚刚举起来,还没往下落,就非常浮夸的凭空碎成了渣。
固虚法师叫人拿来了寺中所有适合行惩的木棍,却发现这些木棍仿佛各个中邪了,还没拿起来,就一个个自己争先恐后的碎了,寺中的弟子无不骇然,只以为这是佛陀显灵,子安师兄自有因果业报,不能阻拦他还俗。
惩戒之事不了了之,于是庄衍就被放下山了,许多佛门弟子,都不舍的送他到山底佛寺门口作别。
天已经全黑了,山路也影影绰绰的看不清楚,却有一人站在山门外,腰间系着一条华贵精美的腰封,勾勒出极风流身形,手中提着的一盏在风中摇曳的灯,照亮了山门一隅,似乎是在等人的模样。
他听到声音便转过身来,难以勾勒的眉眼神韵在众位僧人面前缓缓绽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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