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要了解十三姨,光凭借一个剧本,定然是不够的。
一回到家,沈蔷便打开电脑,查起了剧本设定的年代——民国时期的资料,着重把目光放在了那些民国时期女子的回忆录上。
谢文慧敲响了她的房门:“未来影后,该睡觉了,不然明天别想我送你去剧场。”
“诶,别啊。”沈蔷打开门,捧着满脸笑容,对谢文慧说道:“副导演说了,我明天就有场次,还要早点去化妆呢。”
“行了,那你早点睡,别太迟了,”谢文慧打着哈欠,感叹道,“年纪大了,精力是比不上你们这些年轻人了,我先去睡觉了,过两天我让公司给你安排一个司机过来,跟着你跑。”
沈蔷关上门,脸上的笑容收敛了起来。
“白兰芷,母亲因为难产而死,父亲重男轻女,对她非打即骂,为了偿还赌债将她嫁给了大军阀张铭笙……”沈蔷在纸上一笔一划的勾勒出十三姨的一生,“嫁到张家后,先是攀附上张家大公子张明知,后又勾引小公子张俊良……”
从剧本里能够得到的信息简直少得可怕。
十三姨本来就是一个无足轻重的角色,在剧本里,她不过是一个时代的悲剧。
可是在沈蔷眼里,她是一个完整的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许是怀孕的缘故,没过多久,沈蔷便觉得精神不济起来,靠在床上,看着纸上的字渐渐模糊。
恍惚间,她的脑海中只记得一个三个字:白兰芷。
“兰芷,兰芷——?”卷着裤腿,一脚泥巴的男人抽着旱烟,一进门就破口大骂,“这个死丫头,又跑到哪里去了,老子下田那么久,都不晓得给老子送壶水过来。”他大刺刺的坐在客厅的长凳上,将烟灰往桌角一磕,“饭咧,都这个时候了未必还不给饭吃吗?要饿死老子嗦?”
“来了来了,”挺着大肚子的女人从厨房里端着一碗红苕饭走了出来,她把碗和筷子放到男人面前,用肚子上的围裙擦着手,“家里的柴烧得差不多了,我让兰芷去山上捡些柴回来,应该快回来了。”
一看碗里面红苕比饭还多,男人眉头就是一皱,把碗一推,不高兴的说道:“你就给我吃这个?”
“还能吃什么,家里面就剩这个了。”女人白了他一眼,利索的把男人带回家的锄头给放到一边,抱怨道:“说了多少次了,泥巴抖干净了再拿进来,你看这一屋子的泥,你就是说不听……”
男人:“你是不是偷偷藏着白饭给那个死丫头吃了?”
“什么死丫头,那是你女儿,亲生的。”
“呸,就是个赔钱货,你肚子里头这个要是不是个带把的,生出来就扔到尿盆里头溺死。”
“诶,你去哪里?”眼见男人要往厨房里走,女人阻拦道,“饭都要冷了,你还不搞快点吃完,下午把西边那块地松了,等娃儿回来帮着你把草拔了。”
“你是不是藏了好东西给那个死丫头?”
“有什么好东西不是紧着你这个当家的吃,还没收拾,没什么好看的。”
女人越是这样说,男人越是不信。
一个女人的力气哪里比得过男人,男人一把把她掀开,就往厨房里走去,掀开闷在火上大锅的盖子,一个满是白饭的碗赫然摆在中间。
“一个赔钱货,吃个屁的白饭……”
男人端起白饭就开吃,女人叫着想要夺过来,“这是留给娃娃的,屋头就剩这点米了!”男人猛地一推,她便撞倒在门框上,随即便捂着肚子哎哟哎哟的叫了起来。
“装啥子装?以为我没见到过女人生娃儿嗦?”男人不屑的说道,他觉得白饭不好吃,还打开了家里的泡菜罐子,抓了一把泡豇豆出来就着饭吃,任由坐在地上的女人疼得脸色发白,冷汗簌簌直下。
“你个没良心的……”女人抱怨道。
男人却置若罔闻,吃完了饭,便径自进了房间,往床上一躺,不多时,便传出呼噜声。
女人觉得肚子好受了些,吸着冷气,抓着门框缓缓从地上站起来。
突然,一阵剧烈的疼痛从小腹袭来。
她的面庞一阵扭曲,又扶着门框,缓缓跌倒在地。
门外,小姑娘的背篓嘣的一声摔到了地上。
“娘——娘——你怎么了,你身下怎么全是血?爹,爹!娘出事了,娘要生弟弟了,娘要生了!”
……
怀上没多久的时候,村子里的接生婆就断定白母肚子里的是个女娃,为了让白母产下男娃,白夫找了不少女转男的配方。不过据说最后转换成功的几率是个五五之数,所以白父这一次也没抱着多大的希望。
结果被他这么一撞,还不到八个月的肚子,提前发作了。
他们家穷,住的也偏远,接生婆都是村子里的有钱人家,请的时候是要低声下气才会慢悠悠的晃着过来,等人到的时候,白母早就已经疼晕了过去,血流了满床。
最后自然是难产。
从白母肚子里拽出来的孩子,已经成了型,能够看到是个男娃,可惜在母体里闷得太久,一出身浑身紫黑,已然是没了气息。而白母随即大出血,不过片刻的功夫,便咽了气。
回忆白兰芷的一生,母亲的死亡,是她人生悲剧的正式开幕。
自己千盼万盼的儿子被自己这么轻轻一推,就死在了娘肚子里,白父几乎是瞬间就崩溃了。
他们家九代单传,白母第一胎是个女儿,九年了肚子都没放出个屁来,他已经在村子里被嘲笑了许久的绝种户,这次好不容易怀上,接生婆说是个女儿,他也就没什么期望,哪晓得到了眼前的儿子就这么没了。
儿子没了,婆娘也死了。
白家穷得连吃饭的米都没有,更别说再找一个老婆。
他本来就好吃懒做,全靠婆娘操持家里,如今婆娘死了,他更是什么都不想干了,被人三哄两骗的就进了赌场,常常欠着一屁股债回来要靠卖家里的东西才能偿还。
白兰芷对于这个父亲又气又恨,却又劝不住他,说急了白父就动手打人,几度把她打的下不了床,若不是还要靠着她帮村里人洗衣服养家糊口,怕是早就把她打死了。
然而十八岁那年,在家中熟睡的白兰芷,仍旧被扭着上门的债主,当做财物卖给大军阀张铭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