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老爷先是一愣,而后一喜,眼珠一转,连连叩首:“小人肉眼凡胎,有眼不识泰山!钱某求子多年,用药无数,一直没成,若大仙能赐小人孩子,小人愿给大仙修庙宇塑金身!”
“还是不信,我是神吗?”白镜修有些不悦。
钱老爷这番话,摆明了当他是妖,宁可信他是妖冒充的白镜修,也不信他是真神。
“说笑了。”钱老爷喜道,“若是大仙真能让小人完愿,那大仙就是小人的神!小人愿意供奉一生!”
白镜修手掌一托,掌中显出一健康白净的男婴幻影。
他说:“我会把这泥身娃娃放进你夫人的腹中。”
“多谢大仙!多谢大仙!!”钱老爷咚咚叩首,“钱某劳碌半生,就缺个儿子继承家业……”
“但我想知道你的选择。”白镜修垂眸看着他,说道,“我赐给你孩子,你用你现在全部的家当去换,有孩子,就没有你现在拥有的荣华富贵,你可愿意?”
钱老爷略一犹豫,问道:“求大仙指点,钱某是只用现今的荣华富贵去换这个孩子,还是要搭上将来的荣华富贵才能得这个孩子?”
“富贵险中求,得了孩子,一无所有后,我不保你今后的日子会如何,能不能荣华富贵,就看你自己。”
钱老爷拜了拜,起身道:“实不相瞒,钱某已经在物色夫人娘家的那些小子,钱某浅薄,认为人活在世上,求的就不过是权财两字,若是没了这两样,要孩子又有何用?我们全家老小节衣缩食,把他喂大,让他为有田宅的主子种地一辈子吗?”
白镜修苦笑:“你还是没变。”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钱老爷轻蔑一笑,“你一个乡野杂妖,也敢冒充仙人,捏个幻象来骗我钱财?你当我钱奋没见识过你们这些妖怪的花招吗?!”
白镜修哈哈大笑。
“母亲啊母亲……我是何其有幸,做了你的儿子!”
他如疯了一般,长长笑完,瞬间移形至钱奋面前,修剪得整整齐齐的手指没入他的眉心,扯出了他的半拉杂魂。
“母亲,你把我放入东海,并非让我修仙,而是要让我的死,也成为你晋升品阶的人肉梯。”他说道,“我修炼百年,本以为会将你带给我的不安和怨恨消除,可它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藏在我这心里……我不会让你死的。”
白镜修收回手,钱老爷如变痴呆,半身瘫在地上,眼泪鼻涕口水横流。
“你这一半魂魄,我要留着。”白镜修说,“你最在乎的东西,我会一点点拿到你眼前,让你看着它们灰飞烟灭。”
剩下的一半辛秀儿的魂魄,似乎记起了些什么,努力伸着手,嘴蠕动着,含糊不清叫着什么。
那一瞬间,白镜修目光软了些,他甚至弯下腰去,闭目聆听。
他期望从这半条魂魄半条命的凡人口中听到他期盼已久的呼唤,他期盼着她伸出手来,是想拥抱他。
可等他离近了,听到的却是她灵魂深处殷殷呼唤另一个儿子的声音。
她感激的,喜欢的,永远是让她做了皇后做了太后,带给她一生荣华的小儿子。
白镜修面色如常,静静说道:“我本不该奢望……我该知道的,你连名字都不曾给我。”
白镜修这个名字,是琼华赐予他的。
二百年前,西楚送走的那个长皇子没有名字,若不是后来,他成仙成神,这些凡人又怎会知道他的名字!
他掏出刚刚的泥人娃娃,盘坐在地上,神情专注地捏着它的身体,不久之后,他将那泥娃娃捏成了一只鬼脸娃娃,咧着嘴,笑得贪婪。
他手指刺入钱奋的眉心,拽出了他剩下的那一半魂魄,揉进了鬼娃娃中。
鬼娃娃咯咯笑了起来。
白镜修把她放在肩头,挥袖碎了神之结界,仰头望月,说道:“还有一件事,我很在意。”
他慢慢将头转向邀月客栈的方向。
“那个小妖精的身上,有琼华的血,有琼华的气息,我再熟悉不过的味道……琼华的。”白镜修皱眉。
浓厚且强烈的,属于琼华的气息!
只是他那是不敢放出神识探看,因而不知他的来历。
“而且……”
白镜修默默退后半步。
“那家客栈,衔苍也在。”
他还是怕的,他怕衔苍,他惧怕衔苍,连妒忌都不敢。
白镜修肩头的鬼娃娃尖声笑了起来。
白镜修眼神一凛,捏住鬼娃娃,问道:“你宝贝的那些东西,都在何处?”
问出答案后,白镜修幕篱遮面,衣袂飘飘,向矿井飞去。
太阳升起,阳光破云。
小魔君滚进颁玉的怀中,呼呼大睡。
而颁玉腰酸腿疼,被小魔君活活砸醒,伸了个懒腰,睁开眼道:“这孩子好像又沉了些,麻烦。”
再一看,四周无人,问了阿水,得知衔苍和梅夫人去了神庙。
颁玉:“……麻烦,真麻烦!”
再不想出远门,也要走一趟咯。
她抛洒着桃花,桃花瓣叽叽歪歪,有了点声音,只是还无法完整给出回答。
颁玉:“嗯,有个声响,能给本仙排遣寂寞,也算有点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