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卢布,有熟人吗?”
“老毛子的钱啊。”老阿姨想了想摇摇头,“这个我不清楚,做这个相对少,好像有个老严吧。你从前面的山东中路穿过去,路口电线杆子下有个卖外烟的,三十出头的男人,他晓得的东西多,问问他吧。”
“谢谢了,阿姨姓什么,下次我来买东西,还找你。”岳藏舟难得笑了问道。
老阿姨也难得碰到讲价还讲得这么清楚的人,当然也是她不知道有个词叫做读脸,就说到,“我姓乔,大家都叫我乔阿姨,下次再来啊,我给你便宜。”
岳藏舟点点头,付钱拿货走了出去。
果然穿过了小路,就看到了一个人站在了电线杆子下。先入眼的是一双擦的发亮的皮鞋,从下向上扫视过去,他下半身穿着薄料子裤子,上面是梦特娇的黑色短袖丝光上衣,一个三抄头,鬓角两边与后面的头发都向上抄齐,胸口的口袋还插着一朵小黄花。
三十多岁的男人眼神有些飘忽,见到岳藏舟从那头走了过来,像黄鳝一样游走到了他的身边,“朋友,撒么事体,外汇券要伐,外烟要伐?”
“一包箭牌。”岳藏舟从口袋中拿出准备好的八块。
男人看到岳藏舟知道是个老顾客了,青年人喜欢薄荷味的香烟,他习惯使然地目光扫视了四方看到没有条子,迅速从右边的裤子口袋中掏出了一包箭牌,也不知道其他的东西藏在了哪里,就塞到了岳藏舟手中,拿过了钱完成了这次交易。
“乔阿姨说你人头熟,做卢布的老严是哪一位啊?”岳藏舟紧接着问。
男人要飘走的步子停了一些,听到岳藏舟报出了乔阿姨的名头,便猜测岳藏舟也是混圈子想出手外汇。这年头他们这帮子人都是互通消息,相互介绍生意,有人指个人很正常,他就嘴角撇撇右边,“戴眼镜就是老严,他专门做老毛子的生意,是老手。”
“谢谢。”岳藏舟说完,男人已经飘走了。而岳藏舟多走了几步来到了华联商夏所在的南京路,这里与刚才男人一样装扮的人有很多,都在来回的走动时物色可能的客源。
岳藏舟看清了那个老严,其实也不老,也才三十出头的样子,带着一副金边眼镜,让他看上去比周边的人要多了一丝斯文。把这个人的样子记在了脑海中,岳藏舟就先离开了。
紧接着这几天,岳藏舟都会在中午前后到华联商厦,观察这群人的踪迹。他不是偏听偏信的人,要自己观察过才能确定老严怎么样。
在南京路上的这群人,就是沪海俗称的打桩模子,通俗说就是黄牛。八十年代开始兴起在南京路华联商夏的门口。因为在华联商厦里头的东西都是很新潮的好货,但要侨汇券或者外汇券才能购买,市民们要想时尚一把用人民币是不行的。所以周边的人抓住了商机,开始在门口倒卖票券。后来外滩银行与友谊商店门口也多起了这样的打桩模子。
他们都差不多统一着装,永远都很干净清爽、一丝不苟。这身衣服多半都是在九江路上买的,与那里的商店阿姨们关系也不错。
岳藏舟买衣服的那家店,乔阿姨熟识一两个打桩模子不足为奇。
这里头故事的前后细节,岳藏舟上辈子听室友提过。原来卖外烟的人还算不上真正的打桩模子,但是后来86、87年前后打桩的人多了起来,生意难做了,就也开始卖起了这一块。
岳藏舟在暗中观察着,他们一般早上在沈大成或大壶春吃过早饭,九点上工到自己的位置上,开始观察来往的人。如果看到目标客户,就双手插着口袋,飘似地走到你面前,压低声音开始问起生意来。而岳藏舟注视的老严则是在每天午饭之后都会去一家街角的咖啡厅,与其他几个打桩模子喝茶聊天,直到下午三点左右再开工。至于他们晚上去哪里,只是听说会到国际饭店听听音乐茶座,但是岳藏舟五点前要回家,也就不知道具体的情况了。
这一周岳藏舟把着重观察老严的时间定在了下午他去咖啡馆的那段时间。岳藏舟每天也到那里先找个位置点上一杯咖啡,等着午饭之后这群人过来喝咖啡聊天,他们的声音不算吵闹,但也不算轻。
九零年谁会每天去咖啡厅,又不是后来星某克遍地装文青的时代。这个年头出没下午南京路咖啡厅最多的人就是打桩模子了,几乎可以说一个角落就被包场了。岳藏舟在他们的身后,也把他们的谈话听了个清楚。老严算是这里面比较说得上话的那种,大家有什么问题也都问问他的意见。
几天下来,老严也看到坐在不远角落中的岳藏舟。小青年穿着很干净,与这个年头的时髦倒是不一样,不是穿着有些浮夸的喇叭牛仔裤,头发也理的清爽,直接是一个平头,但就是这身简单的白色衬衫与黑色西裤,却不知为什么给人一种特别的感觉。老严读书少,当然了他们这一辈读书都不多,想要形容一个人温润如玉却说不出来。
“老严,你看什么啊?”对过的小毛看到老严的有些纠结的表情,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被注视的岳藏舟好像没事人一样只是抬头往他们这里望了一眼,嘴角微微一笑,轻微的点了点头,仿佛礼貌地打招呼一样,却又低头看书了。
小毛与老严偷瞄被抓包了,但是他们脸皮厚只是顿了一顿,也回了一个有些夸张的笑容。小毛收回了眼神,低声问,“你什么时候认识这样的人了,好像那个《上海滩》里头的许文强,不对,还是有些不一样,这位更年轻。还是有些不贴切,多了一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