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在小道上的钟彤,刚刚探头见书房外奴仆跪了一地,此时看见盛怒而来的钟澜,心里愈发肯定钟澜是惹父亲生气了。
赶忙快走两步,上前拉住钟澜的手,第一时间给钟澜做出解释,嘤嘤哭道:“阿姊急急忙忙去寻父亲,妹妹心中焦急万分,跟在阿姊身后想要阻止阿姊,可父亲的书房可是家里重地,一般人是不能进的,眼见阿姊进去,妹妹只好等在这不远处,幸好阿姊无事。”
钟澜任由钟彤拉着她的手哭泣,冷声说道:“妹妹盼望我有何事?我去寻父亲却得知父亲根本无退婚之意,那妹妹方才的说辞又是从何而来?”
跟在钟彤身后的两位婢女,被钟澜冷漠的眼神扫到,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颂曦和珠株对看一眼,她们本想提醒女郎,三娘不是个好的,没想到女郎早已识破。
钟彤震惊的松开钟澜的手,向后退了一步,心里得意,钟澜蠢的真跟父亲去对峙,双手捂嘴,泪如雨下,摇头道:“阿姊错怪妹妹了,妹妹不知,不知父亲无退亲之意啊!妹妹以为,父亲断不会葬送阿姊,妹妹一心为阿姊着想!”
“为我着想?”钟澜似是失望看向她,“当初闺友与我道家中姊妹面和心不合,我只为有你这么个贴心的妹妹而高兴,却不料真叫她一语中的,你是想我与五郎退亲,从而败坏我的名声,希望父亲厌弃于我,更想让钟家惹上谢家,从而倾覆是也不是?”
钟彤一时愣在那里,不敢相信钟澜竟是将退亲之事,摆在如此高的地位。
“若不是我以嫁五郎为荣,若不是我想去阻止父亲。只怕,如今要被父亲狠狠责罚了。更看不清以往书信中那个善解人意的妹妹,到底是何面目!”
钟彤满脸通红,双耳嗡鸣,没有料到钟澜竟真想要嫁那个病秧子!只得用被拆穿后的吃人目光死死瞪着钟澜。
钟澜见钟彤终于维持不住往日善良大度的脸,俯身对着钟彤耳旁,轻声笑道:“妹妹等在父亲书房外,是想向父亲展现自己的善良大度?可惜妹妹千算万算,算露了阿姊万分想嫁五郎,此番争执,想必很快会传入父亲耳中。棋差一招,日后可千万别对着阿姊做出姊妹情深的样子。”
说完,从钟彤身旁绕过,领着两个婢女款款而去,竟再也没有给钟彤一个眼神。
待钟澜走出书房后不久,钟平脸上带着一丝欣赏一丝可惜,对着自己的心腹谋士苏白说道:“二娘是个好的,知道为钟家着想,奈何还是年纪尚轻。”
苏白对刚刚镇定自若的钟澜有上几分好感,回道:“二娘子刚刚的回答,条理清楚明了,可堪大用。但二娘子今日刚归家,如此迫不及待找郎主商讨,必是受了谁的挑唆。”
钟平沉默半响,唤来安荣仔细询问了钟澜归家后都见了何人。
后转动着左手大拇指上的翠绿扳指,对着苏白说:“看来三娘近些年白长年岁了。”
若非二娘明辨是非,要是真听信了她的话,跑到自己这大闹一番,吵着退亲,自己定要对二娘施家法,只怕二娘更对这门亲事生出抵制之心!
只知道算计自己的阿姊,却丝毫没有想到要真退了亲,对他们钟家是一个怎样的重击,也许是想到了,却并无维护钟家之意。钟平摇摇头,心中对这个妾侍生的庶女,升起了一丝不满之意。
苏白并未回答钟平的话,只顾低头喝茶水,郎主的家事,他不便参与,不过三娘的小心思委实多了些。
门外部曲请示过钟平后,老老实实将小厮传来,刚刚二娘和三娘吵架的内容告之,钟平眼中愈发不耐。
待钟彤心思不定回到闺房,便见父亲身边的得力助手管家安荣携一众奴仆前来。
“郎主说,想来三娘近日太闲了些,禁足三月,待在房中,莫要再做些丢人现眼之事。”
钟彤没有想到父亲的惩罚来的这么快,还来不及向长兄求情,当即焦急道:“父亲可是弄错了,女儿并没有做出任何出格之事啊!父亲定是误会了,容我去向父亲禀告!”
说着便要冲出房门,安荣不敢与之相撞,侧身行礼,低头说道:“三娘不必去了,郎主另有交代,三娘年岁尚小,今日会出言挑唆二娘退婚,定是身边有人嚼了舌根,身边奴仆通通发卖出去,我们钟家断不会留碎嘴的下人!”
钟彤身边下人吓的瑟瑟发抖,连忙跪在地上求饶,嘴里嚷着:“我们没有乱说话啊!我们从未见过二娘,怎会挑唆我们女郎!”
跟在钟彤身边时日最长的奴婢,跪在地上,手脚并用,爬至钟彤身边,抓着钟彤的裙子,声音凄惨:“女郎,女郎我们从未多嘴过,不要将我们发卖啊!呜呜,女郎,你救救我们!”
钟彤被众人哭的不忍,巨大的恐惧令她颤抖,而安荣说的下一句话,成功压倒了心中那根想要开口求情的稻草。
“你们的意思是三娘自己要去找二娘的麻烦吗?来人,将他们都带下去。”
对,当然只能是他们挑唆我的,只不过是换几个奴仆而已,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安荣见钟彤脸上阴晴不定,却迟迟没有开口挽留,心中暗道一丝可惜,若非没有心思缜密的二娘做对比,三娘也算是不错,可惜啊!
待所有下人均被拉走后,安荣恭敬行礼道:“这几位奴仆,是给三娘重新换的,如此,安荣便先告退了。”
钟彤忍不住后退几步,跌在地上,脸色惨白一片,挥开婢女要搀扶的手,大吼道:“都给我出去!出去!”
“诺。”婢女也生怕被波及到,当即退了下去。
钟彤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愤怒的想要摔东西,但是她不能,她是骄傲的钟三娘!她在家中多么不易,才能换来父亲一句称赞,但如今,全被钟澜毁了!
钟澜!钟澜!钟澜!都是你,都是你!定是你在父亲面前谗言。为何你能嫁进世家大族谢家!为何我却连同那些贵女交谈的资格都无,我哪里不如你,哪里不如你!
☆、第4章 004
“哒哒哒”缓慢而富有节奏感的木屐声,穿过这尚显生机的假山流水,铺满光滑圆润鹅卵石的弯曲小道。
来人头戴黑色漆纱笼冠,身穿宝蓝色律紫团花茧绸宽衫,内仅着一月牙白吊带衫,脚踩翘头木屐,逆光而来。
如此潇洒不羁的美郎,正手拿一折扇,眉头稍锁,待离的近了,才看清这美郎正是钟府嫡长子钟清是也。
钟清站在钟彤房门外,问向看门婢女:“发生何事?怎地满院奴婢都换了?”
小婢女哪里敢答,慌忙下跪,“见过大郎。婢刚至,并不清楚发生何事。”
钟清略微比父亲晚些回来,一进家门,便见安荣率领一众奴仆前往三妹的闺房,恐生事端,拜见完父亲后,急忙赶来。
“罢了,问你何用。”
此时钟彤早已听见房门外长兄的声音,心中起了新计较,赶忙从地上爬起,趴在她的茉莉宽榻上,带着哭腔道:“快请长兄进来。”
为大郎开门的小婢女望见屋内钟彤哭泣的样子,眼露鄙夷,飞快地低下头,她虽身份低微,可也不想让这个连自己身边婢女都护不住的女郎看见自己的眼神,惹上麻烦。
钟清见哭的哽咽的钟彤仍要挣扎着起身向自己行礼,心生怜爱,阻了她的动作,坐至榻上。
碍于礼法,钟清只能拍拍钟彤的头,问道:“阿彤这是怎么了?受了什么委屈同长兄说。”
钟彤抬起头,眼睛布满哭泣过后的红血丝,柔柔弱弱的,像极了需要保护的脆弱白兔。
不禁让钟清想起了五年前自己生天花时,这个三妹不顾自身安危,执意要围在榻旁照顾自己,每晚都会抄经祈祷,小小的身子不知何处得来的力量,他至今还记得三妹害怕的对他说:“长兄,别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