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1 / 2)

或许在这个世上,眼前的这个人唯一在乎的,就只有厉南烛一个人而已,那么先前的那个提议,会不会也是为了……她?

乍一想这似乎有些荒谬,可不得不说,这确实是顾临安做得出来的事情。

厉南烛与顾临安那至高无上的身份,在两人的恋情当中,却成了难以跨越的阻碍,而眼下来看,这两人既没有断绝来往的意思,也没有放弃自身的地位的念头,着就实在有些让人玩味了。

两个国家的皇帝,如何才能在不扔下各自的身份的情况下,光明正大地相守百年?

——当两国合而为一的时候。

这是洛书白唯一能够想出来的答案。

尽管从未有人实现过,但双帝共治确实是不少帝王曾提出的愿景,只是……想到那些被帝王持着手说出“愿与尔共治”的话的人最后的下场,洛书白的眉头不由地请清拧了起来。

“怎么了?”见洛书白站在那儿,拧眉沉思的样子,顾临安歪了歪脑袋,似乎有些疑惑。

洛书白闻声抬起头,朝顾临安看过去,却并未立即出声,而是先将他仔细地打量了一番,才开口说道:“其实,我觉得直接将御朝送给厉皇,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至少以厉南烛心怀天下的性子,不会总和顾临安一样,为了一己之私而做出各种乱七八糟的决定来。

顾临安:……

没有料到洛书白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顾临安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对方的意思,顿时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可知道,单凭你刚才的这句话,就足以让我诛你九族?”

“臣下无父无母,便是一手抚养我长大的姥姥,也在前些年去世了,”洛书白却是丝毫不惧顾临安的话,笑着回道,“陛下该是知道这些的。”

“能杀一个也是杀。”一挑眉梢,顾临安的眼中浮现出些许危险的神色来,但洛书白依旧像是什么都没有看到似的,笑容儒雅而温和:“贱命一条,不足挂齿。”

话音落下之后,好一阵子两人都没有说话,屋中有种令人喘不过气来的压抑与凝重。

倏地,两人相视一眼,同时笑出声来,面上的笑容畅快而肆意。

相处了这么久,顾临安和洛书白自然知道各自的秉性,断然不会因为这种小事而生出嫌隙来。

“交相利?”止住了笑声,洛书白问顾临安。

要想不通过吞并的方式让两个国家融为一体,并不是那么轻易的事情。若是顾临安草率地宣布这种事情,定然会引起朝纲的震动,便是引发暴-动与叛-乱,也不无可能,甚至有可能会殃及大周。

饭得一口一口吃,路得一步一步走,这种事情,除了徐徐图之以外,没有别的法子。

而顾临安想必正是因为清楚这一点,才会想出那样的对策来。

在男女数量失衡的情况下,与另一个国家的百姓结亲几乎是必然的事情,而这种由民间的百姓自发缔结而成的婚姻,与为了政治利益而进行的通婚不同,双方的思想与行为方式,都会在不知不觉间相互渗透,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双方早已不分彼此,无法割舍了。到时,便是守卫边疆的将士,家中的亲眷都有另一国的人士,哪怕名义上没有将两个国家合为一体,却也相差无几了。

不过是一个看似无关紧要、没有任何意义的举动,其暗藏的谋划之大,便是洛书白,在刚想明白的那一瞬间,都不可抑制地在心中倒吸了一口冷气。

然而,转念想到这不过是顾临安为了让自己能和厉南烛更为名正言顺地在一起,而做出来的举动,那点震撼与动容,就刹那间烟消云散了。

那种眼睁睁地看着一个有着屠神之刃的人,拿它去切菜的感觉,实在是……难以言表。

“墨家的‘兼相爱’太过遥不可及,”笑意盈盈地和洛书白对视,顾临安并没有否认对方的话,“但‘交相利’确实是无比明智的、切实可行的办法,不是吗?”

当双方成了利益共同体的时候,想要再将一方割舍,就没有那么简单就能做到了。

嘴唇动了动,洛书白似是想说点什么,但最后,他只是轻叹着摇了摇头:“还真是顺便造福天下百姓啊……”

就是不知道若是千百年之后的人,知晓他们能有当今的生活,不过是因为两个本不该有太多交集的人,陷入了爱河的话,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顾临安和当初为搏褒姒一笑,点燃烽火台的周幽王,以及放任妲己餐韩忠良,只为让美人开心的商纣王没有多少差别。唯一不同的是,顾临安捧在心上的这位美人,心怀天下罢了。

所以,为了让对方开心,他定然不会做出什么导致天下大乱的事情来,说不定比起以往来,还会在这些事情上投注更多的精力。

看了一眼神色如常的顾临安,洛书白的眼角不自觉地跳了跳。

……为什么明明是好事,他却越想越觉得这么悲凉?

默默地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洛书白出声告辞。再继续待下去,他铁定得脑仁疼。

窗外的夜色正好,璀璨的星光点缀在暗沉的夜幕之上,衬得那轮半圆的月亮更显皎洁明亮。如水的月光倾泻下来,为周围的景物笼上一层仙境般的虚幻之感。

朝着自己房里去的步子顿转,洛书白转身朝楼下走去。

客栈的后头有个院子,不大,但装点得倒还算是用心,在这样的夜色当中,最是适合独酌。

问尚未睡下的店小二要了一壶酒,洛书白在院中的石阶上坐了下来,举起酒杯朝着天上的明月扬了扬,颇有几分洒脱的模样。

不知名的花朵仰着面庞,粉白色的花瓣慵懒地舒展开来,在微风的吹拂下,优雅地舞蹈着。

将杯中的酒液缓缓地倒在面前的土地上,洛书白垂着眸,看着那片渗入了酒水的土地的颜色,一点点地变得更深。

许是这一趟的大周之行,让他将顾临安看得更清楚了些,有的时候,他竟是有些后悔起当初自己的决定来。

如果当初他选择其他的皇子,如今需要操心的事情,是不是就会少上许多?至少那样的话,他现在绝对不需要跑到这距离御朝千里之外的周朝来,取考虑该如何将那不切实际的想法,成功地实行下去。

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仰头饮尽,洛书白从胸中吐出一口浊气。

他知道自己有点魔怔了。

有的人对于自己所效忠的对象,有种近乎偏执的苛刻要求,希望对方能够如同自己想象当中的神人一样完美,因此在发现对方并非自己所期望的那样时,往往会生出巨大的落差感。

而洛书白,就是这种人。

说顾临安伪装得太过完美也好,说洛书白被自己的想象给蒙住了双眼也罢,在离开御朝之前,他竟丝毫未曾察觉到顾临安真实的性情——或许是有的,只是每当察觉出异样的时候,他总是会找出各种各样的借口,为之做出合理的解释。

侧过头看着脚边低矮的花株,洛书白扬起嘴角,露出了一个不大的笑容。

其实真要说起来,比起那些只想着将所有的权力都紧紧地攥在手中的君主来,顾临安这种对这些代表着权势与地位的东西,毫不在意的性子,也说不上差,不是吗?至少他不必如那些权臣一样,成天都担心不小心触及了天子的威严,而落得个人头落地的下场。

那种心怀天下,不吝纳言,勤勉持政的帝王,实在太过难得,便是千百年下来,都不见得能出现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