吰!
钟声不绝,携着绵绵余音再度敲响,雄浑,肃穆,延绵百里。
寒时殿上空,翱翔的群鹤如黑幕碾过,鹤声喧嚣,鼎沸。
一名白发苍苍,且容颜未老的男子怔怔仰望,手里的竹卷不知何时落在地上,他浑然不觉,垂在身侧的双手微微颤抖起来,呢喃开口:“铜钟响,结界开,丹顶鹤群起相迎。”
是你吗?
也只有你啊!
十年了!
十年来杳无音信,他在寒时殿把铜钱都快摸得看不清纹路了,却始终寻遍不得的人,终于回来了吗?
他心里又酸又胀,几乎胀得快要爆开了,然后不顾一切冲出去,撞倒了身侧的香案,身后弟子猛地接住香炉,来不及去扶香案了,对匆忙而去的背影喊:“寒山君!”
可他听不见,也顾不得,在东、西神道交会处,与匆匆赶来的千张机狭路相逢。
作者有话要说: 回来了,吗?
第95章
两厢无言的二人,皆心照不宣地往山门外赶。
混乱的弟子们纷纷开道,站成两列,毕恭毕敬对二人垂首行礼:
“掌教。”
“寒山君。”
旋即跟在其身后,齐齐往外去。
浩浩荡荡一波人,穿着清一色的太行道道服,白衣无尘,行色匆匆。
他们有的以为,掌教是去接他的爱徒回山,可是寒山君也来了,他跟李怀信向来不对盘,结合钟声鹤鸣,怕是有大事发生。
所有人大气不敢喘,个个学着掌教与寒山君的凝重神色,倒像是要抵御一场外敌的侵袭,临危受命而来。
而这其中,还有一部分人,在太行待了数十年,知晓过往,目睹此场景,遂震惊赶来。
当他们来到山门前,所有人,被眼前的一幕所震撼。
成千上百只丹顶鹤山呼海啸般汹涌而至,盘旋上空,如彤云密布,振翅在李怀信和贞白头顶四周,叫嚣,喧闹,彷如欢呼,绕着贞白飞旋雀跃,三两只落在她身前,讨好般凑近。
终于有弟子忍不住低声开口:“那个人是谁?”
寒山君养在东郡山的丹顶鹤都有灵根,能识邪物,啄阴灵,而贞白明明满身阴煞气,却招来东郡山所有丹顶鹤相迎。
这太奇怪了。
连李怀信都诧异不已,方才群鹤俯冲而下时,他还以为这些鹤群要攻击贞白,李怀信下意识相护,却不料……
他盯着被鹤群环绕的贞白,长冠黑袍,迎风猎猎,一拂袖,千鹤挥之即去,凌驾长空,久久盘旋不散。
寒山君盯着她,死死的,目不转睛。
千张机盯着她,深邃浩瀚的目光中,风起云涌。
长久的注视与缄默,千张机抬脚,缓缓落在台阶上,似承载了千斤之重,面朝贞白,长睫微颤,眼睑下移,似打量,最终定格在她悬挂腰间的墨玉上。
李怀信一看这阵仗,浩浩荡荡来了一拨人,连师父和寒山君都出动了,心下不妙。
“师父。”他上前一步见礼,有意将贞白挡在身后,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盘算该如何解释。
千张机却置若罔闻,对他视若无睹,直直迈向贞白,擦身而过的瞬间,李怀信敏锐的注意到,他师父神色不对,眼波恍惚,像是触到情深处,却极力压制着,张了张嘴:“你……”
“贞白。”既然李怀信称他师父,贞白便知其身份,遂自报姓名,微微颔首:“见过太行道掌教。”
对方一开口,千张机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但心绪翻涌,根本难以自持,他找了十年,也念了十年,杳无音信的那个人,突然间彷如重现,他心绪难平,一丁点儿线索都不肯放过,虽然唐突,但不得不问:“敢问,阁下腰间佩玉,是从何而来?”
贞白垂眸扫一眼,心中了然了,淡漠答:“故人相赠。”
“是何故人?姓甚名谁?又于何时何地相赠?”
“姓杨名辟尘,十二年前,在禹山不知观。”
李怀信倏地睁大眼,不可思议看向贞白。
这块玉佩,居然是他二师叔的,那个失踪十年,一直被他师父和寒山君牵肠挂肚的人,李怀信虽从未见过,却是一直在传闻中听过他这位二师叔的鼎鼎大名,太行道数十年间,唯一一个根骨奇佳,资质远超千张机,而承天师命之人。
千张机直视贞白,又问:“你可知?他是什么人?”
贞白道:“太行道流云天师亲传弟子。”
底细倒是摸得一清二楚:“那你又可知,这块玉佩,于整个太行而言,代表什么?”
贞白这回不知道了,仅一块玉佩而已,能代表什么?
“太行承天师命之人,会择一贴身之物,以其精血炼养,日后承位天师,乃天师信物。”千张机字字郑重,这块墨玉便是杨辟尘的信物,与其息息相连,直接牵涉整个太行山,钟声鸣,结界开,昭示他归来。
贞白愣住。
千张机盯着她反应,话锋一转,语气轻缓,却拿捏着人:“所以,这么重要的东西,他又岂会随意赠出去?”
贞白皱眉,她万万没料到,这块玉佩竟是如此贵重之物,她记得当时杨辟尘随手一扔,丢给她,无足轻重的说了一句话:“哪日你若来太行寻我,这块玉佩能算是个通行令吧,你且先收着。”
贞白欲要回拒,杨辟尘已转身走远,背对她,在余晖中摆了摆手,算是道别:“太行会欢迎你的,贞白。”他说:“后会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