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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她的一生,描述并不多。但是关于她身世的一个巨大的槽点,姜漱玉还是记得的。书中说,郑夫人是苗疆巫女。当初把其中一个女儿送走时,也存了以后再认回来的心思。——偷龙转凤是权宜之计,她想着只要再生了儿子,就能慢慢将真相告诉丈夫。——擅长巫蛊术的郑夫人怕被送走的女儿将来不愿相认,就在其体内下了蛊,让人送到旧友姜大年那里。

对郑夫人的这一举动,姜漱玉当年看书时就不能理解,现在更无法接受。是,送走的女儿大概会为了解蛊来找她相认,但被送走、被下蛊,又怎么可能再跟她母女情深?更何况,世事无常,虽说那蛊有十六年的潜伏期,可万一郑夫人没活过这十六年呢?

无巧不成书在这里体现得淋漓尽致——郑夫人并未再生下一男半女,而是怀揣着秘密突然离世,也没来得及给她远在千里之外的女儿解蛊。

姜大年得知旧友死讯后悔不迭,一面瞒着徒儿,一面想方设法为其解蛊,可惜未能成功,只能任其被蛊虫吞噬而亡。

……

姜漱玉激灵灵打了一个寒颤。

这几年师父对她确实偏心得有些过头了,简直跟亲生的女儿差不多。还时不时地邀请旧友到彤云山盘桓,每次都让她在跟前侍奉。为此师兄岳剑南没少吃醋……

是不是说,距离她被蛊虫吞噬而亡不足三个月了?

“姜姑娘,姜姑娘……”苏雪凝注意到这姑娘的不正常,“你怎么了?”

“我没事。”姜漱玉叫住刚进来的岳剑南,“师兄,你先陪着苏姑娘,我去找师父!”

不等岳剑南回答,她就匆忙离开厅堂,直接去了练武堂。

师父姜大年看着也就四十上下,但据姜漱玉所知,他的实际年龄要比他的外表大上不少。习武之人,内力精湛,自然驻颜有术。这会儿他并没有在练武,而是专心致志低头对着一个小陶罐儿鼓捣。

听到脚步声,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陶罐儿藏在了身后,嘿嘿一笑:“阿玉来做什么?不是让你陪着苏小姐么?”

姜漱玉胸膛剧烈起伏:“师父,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见她这般严肃,姜大年也收起了笑意。

“我是不是要死了?”

姜大年神色陡然一变:“你听谁胡说八道的?哪个小兔崽子在你跟前危言耸听……”

“师父……”姜漱玉闻言心凉了半截。师父没有否定她的话,而是询问是谁告诉她的。她心头一阵无力,“师父,你也别问是谁说的了,我都知道了……我活不过三个月了……”

说话间,她眼泪便汩汩而落。

姜大年怔了一瞬,继而重重叹一口气,他将陶罐儿卷在袖中,用另一只袖子手忙脚乱去给她擦拭眼泪:“你不用担心,我一定会找到给你解蛊的办法……”

姜漱玉听了这话,心更凉了:这话相当于直接判了死刑啊。她眼泪更加止不住,转身大步离去。

“诶,诶,阿玉!”姜大年在后面也不知此刻要不要追上去。

他醉心武学,一直不曾娶妻,也习惯了独来独往。后来受人之托,抚养阿玉。初时还有几分不耐,后来时间久了,倒生出不少疼惜的心思来。这孩子活泼有趣、天赋极佳。十多年来,他们名为师徒,实则他早把她当成了半个女儿。

郑夫人林洛曾在信中提过阿玉体内的蛊,他当时没放在心上,寻思着反正要十六年才会发动。蛊只要不发作,就什么事都没有。而且他也不想早早就让阿玉知道其身世。谁想林洛忽然离世,他后悔莫及。自责又担忧的他,这些年学蛊术、找高手、绞尽脑汁,也没找到解蛊的办法,还被阿玉知道了这件事……

……

姜漱玉站在房顶,裙裾和头发在风中飘动,她一颗心浮浮沉沉,良久之后,终于又活泛起来。

师父常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早死晚死都是死,客观一点说,她这十几年都是捡来的。

谁能像她一样,死后还能在书里再活十几年?还顺带练一身武艺?不亏了。

不过,不管她怎么自我安慰,还是有一些意难平。若是注定逃脱不了早夭的命运,那她辛辛苦苦十来年掌握的一身武艺岂不白学了?

距离生命结束,还有不足三个月,她想,她应该做点什么。

第2章 撞破

“什么?你想下山?”姜大年嘴唇上的小胡子翘了起来。

昨天他将阿玉的身世合盘说出,阿玉淡淡的,没什么表示,谁成想今天一大早她就来辞别。

姜漱玉不紧不慢点一点头:“是的,师父。”她笑了笑:“师父养我、教我十多年,大恩大德,我这辈子也报答不了啦。”

姜大年心中酸涩:“阿玉,别这么说。你会长命百岁,肯定会有办法的。”

“师父。”姜漱玉笑得温和,“还有快三个月,我想四处走走,想看外面的世界……”她犹豫了一瞬,神情渐渐坚定,“我不想留在这里等死。”

肯定找不到啊,不然姜漱玉就不会死了。

“我陪你下山,咱们一起。”

“不用了,师父。”姜漱玉眸中漾起笑意,丝毫不见对死亡的恐惧,“师父之前不是答应了,等我过完十六岁生辰,就让我下山游历吗?就当通融一下,让我提前下山好了。”

“阿玉!”姜大年不甚赞同。

“也许我运气好,另有一番奇遇,还能解了我身上的蛊呢。”姜漱玉嘻嘻一笑,晃了晃师父的胳膊,“好不好嘛,师父?”

少女笑靥如花,从容坦荡。姜大年心里却更加难受,他暗恨林洛害人不浅,也怪自己没能早些解决隐患。面对阿玉的请求,他无法再说出拒绝的话,半晌才咬一咬牙:“好。”话音刚落,他就又匆忙补充:“要是觉得外面不好,就回来,这儿始终是你的家。”

“嗯。”姜漱玉重重点头,背过脸去轻拭了一下眼泪。

穿过来十多年也没习惯跪拜的姜漱玉,在临别之际,跪伏于地,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头,忍不住唤了一声:“爹。”

姜大年不是她的亲生父亲,可在她眼中,他是她最亲的人,他将她从一个数月大的孩童抚养到十六岁,教她读书认字,教她各种武艺。便是亲生父亲,也不过如此了。

听到这一声“爹”,姜大年没忍住,湿了眼眶,半嘟囔半抱怨:“坏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