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珣看了一眼,嫌弃地移开了目光:“明日去学堂露个脸。”
唐九宁有气无力地应道:“哦——”
江珣看出了唐九宁的困意,却选择视而不见,只继续嘱咐道:“做事不可张扬,过分暴露对你日后脱身不利。”
唐九宁猛点头,眼皮直打架,江珣这尊大佛再不走,她恐怕要一头砸书上睡过去了。
“以莲去找你麻烦了?”江珣突然问。
唐九宁顺势又要点头,听见这话顿时清醒了,她想起了白日里的事,连忙问道:“赵宁是你表妹?”
江珣眉毛一挑:“你不知道?”
唐九宁莫名其妙:“我如何会知道?”
江珣:“……”
谈到这个,唐九宁来精神了,啧啧称奇道:“那你岂不是皇亲国戚?”
江珣没回话,拧着眉盯着唐九宁的脸瞧了半晌,把唐九宁兴奋的表情尽收眼底。
久到唐九宁面露疑惑地看回去,江珣才扔下句“早点休息”便起身离去。
对于方才那个问题,江珣实在是不屑回答。
这种见识短的粗野丫头,即便说出了家母是当朝长公主,以她的反应,大概也只会停留在“哦,果然是皇帝的亲戚”这一层面,完全起不到震慑对方的作用。
说白了,唐九宁对“权”的意识极其薄弱,唯一能刺激到她的大概就是,所谓皇亲国戚,一般都很有钱。只是她目前还不知道,长公主家,是格外有钱。
唐九宁是骂着江珣入睡的。江珣走后,那句“早点休息”如魔音绕耳,气得唐九宁砸了好几下枕头。
休息个鬼哦,你看看如今天色都要亮了!
骂归骂,睡还是要睡的。唐九宁只眯了一会,便被钟星唤醒,洗漱换衣,用完早膳。人才逐渐苏醒过来,她问钟星今日的安排是什么。
“少阁主吩咐过了,说郡主身子弱,不必和寻常弟子一般出勤,挑自己感兴趣的课去旁听便是。”钟星规规矩矩地回答,“另外少阁主还说郡主喜欢研究阵法,让郡主多去听术院的课。”
唐九宁:“……”
钟星脸上带着微笑,道:“奴婢觉得,少阁主对郡主还是颇为上心的。”
唐九宁看了一眼桌案上堆着的书:不,他只是担心破不了棋布星罗阵。
早春的阳光带着暖意,照入玄天阁理院学堂。先生还未到,众年轻弟子在位置上交头接耳。
“听说了吗?新来了位小师妹。”
“什么小师妹,那是郡主。”
“靠关系进的吧。”
“可不是嘛,人家可是少阁主表妹呢。”
关系户唐九宁一脚踏入学堂,惊了一枝头的喜鹊纷飞,众人皆转头一看,霎时间整个学堂静了下来。
理院的先生授课多年,第一次看见静得如此齐整的学堂,他走上授课席位,咳嗽了两声拉回众人的注意力,对着站在门外唐九宁说道:“新来的弟子是罢?快些入座。”
唐九宁“哦”了一声,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寻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这种感觉很新奇,周围是一群年龄相仿之人,且都做着同样的事。唐九宁坐得笔直,可眼神飘忽,一会儿盯着前排师兄的衣角,一会儿又瞅瞅隔壁师姐的书案。直到先生一捋白色长胡,叫到了她:“这位新弟子,你来说说罢。你认为,这‘道’到底是什么?”
唐九宁与先生目光撞上后,用手指了指自己,先生点了点头,目光和蔼。
前排众弟子“刷——”的一下,目光齐齐看向唐九宁。
第10章 道即本心
唐九宁小时候看过很多书,她没有先生教字,师父总是扔一大堆不知哪个书摊子不要的破旧书籍给她,让她不懂就问。她从《初级阵法》看到《仙门秘史》,曾为摆阵画图绞尽脑汁,也为民间话本捧腹大笑。
但没有一本书讲到,“道”究竟是什么。
整个学堂都在看她,带着或好奇或探究的目光。
唐九宁在位置上磨蹭片刻,犹豫着道:“……弟子认为,万物皆可为‘道’。”
先生问道:“这是何意?”
唐九宁搜肠刮肚,终于在腹中理出一套说法,她迎着众人的目光,说道:“古人云:道,孕育天地,运行日月,长养万物,却不知其名,强名曰道。这番说法让人颇为云里雾里,千万人便有千万种看法。”她略一顿,接着道,“弟子以为,‘道’即为本心。无论行何路,做何事,本心不变,‘道’便在。‘道’既在,便可孕育出无限的可能。”
唐九宁说完,学堂里静了一瞬。有人嗤笑一声,问道:“你的意思是,那帮魔修也是道咯?”
唐九宁一愣,她不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按照她刚才的说辞,修炼魔道之人,也确实是道,况且她原本也没想过要排除魔道。
学堂内出现悉悉索索的讨论声,众人开始与周围窃窃私语,并时不时瞟唐九宁一眼,气氛有些诡异,唐九宁这才意识到自己应是说错话了,但她又不知如何补救,若是再补一句“魔修皆是邪魔外道,不为天地大道所容”,岂不是显得亡羊补牢?
她求救般地看向先生。
老先生皱纹遍布眼角,眼神却清澈锐利,他皱起眉头,说道:“自古以来,仙魔不两立。魔道作恶多端,人人得而诛之。如今魔道自食其果,被驱逐于西泽的荒原上。仙盟若是在他处碰见魔修,即便当场斩之,也无人会说仙家赶尽杀绝,只道其罪有应得。”
老先生看向唐九宁,语气稍缓:“想必你涉世未深,未见魔道的残暴。以后修道途中,但凡遇到魔修,不必心慈手软。”
唐九宁只觉先生的声音越飘越远了,她瞥见自己右手手腕上的红莲,回想起了少时。
周围是药水,湿掉的衣服贴着皮肤,冰得刺骨又火辣辣地疼,唐九宁觉得每一个毛孔都被细针刺入,探入骨髓,将自己的根根经脉都捣碎,碾成一滩血水。她颤抖着手抓住木桶边,急切得想要离开这桶骇人的药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