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格莉丝安静地听塞西尔叙述自己旅途中的见闻:浑身裹着灰衣的老人坐在巨齿象的骨骼上依靠魔法而踏过草原, 偶遇救下的矮人送给了他一个蜿蜒着世界树树藤的石英钟表。他太累了的时候会直接倒在街角就睡,因为没多少钱所以也不怕被人偷。
有时会接几个佣兵任务让自己还能回到斯维斯找尤蒙和阿黛拉,但拿了赏金又可能因为年龄被人瞧不起,会在经过桥时干脆把那几个破铜币丢到河里。
每经过一个地方都摘了一朵最有特色的花,用安娜教给他的法子保存下来, 因为他记得“她”喜欢花,“她”曾经非常开心欣赏安娜每天换着法子设计的插花礼物。
艾格莉丝听得很仔细很认真, 甚至让塞西尔产生了一种她现在也算陪自己度过了这五年的满足感。
在这缓缓如流水般平静的叙述中,执剑的少年慢慢压下了内心中刚刚不断涌起的阴暗情绪。
“殿下曾经许诺,会永远保护我。而保护不就是应该一直陪在身边吗?”最后少年忽然说。
艾格莉丝带着安慰而轻轻揉了揉他的头,而他也低下头来让少女更好的触摸, 如不驯的野生动物低下头颅而表示最诚恳的亲近。
她把手指抵在塞西尔的额间, 悄悄往少年体内注入了独属于她的神力。
这是在下界前她偷偷问格雷塔而学会的方法,因为她知道布拉基在教她之前,一定会死缠烂打问她要给谁下这种保护魔法,是男是女还会死问是什么关系。
少年乖巧地一动不动, 只感觉体内有种不属于自己元素体系的独特力量在流动, 如清凉的水抚过全身,微微发痒又有一种洗涤过后的清凉。
“神明保佑你。”她轻声念着咒语。
到夜晚时, 花园中徐徐吹过凉风。
阿黛拉寻找艾格莉丝的踪影寻找了好一会,在看到她一个人躺在长椅上昏昏欲睡而少年坐在旁边时,她心一瞬间紧绷了几秒,疾步走上前,发现女孩真的只是在睡觉时马上松了一口气。
塞西尔见状忽然笑了一下,平静地抬头直视阿黛拉,脸上的伤疤因为在较少的光线中反而不怎么看得清楚。
“担心我会做什么吗?”他问。
阿黛拉顿了一下,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
少年低垂眼帘,最近疏于打理的刘海有点变长,遮住了他眼中所有的情绪。
“放心,我可是殿下的骑士。”他的声音很低,似乎是担心惊醒熟睡的少女。
骑士是忠心耿耿,永远听命于自己殿下的手中剑。
“如果殿下希望我成为那种永远开心快乐,不会因为她的一举一动而感到悲伤痛苦的人,我会努力的。”
他笑着说。
……
艾格莉丝换了一身衣服,把自己打扮成最普通的南境人,还用魔法给自己的脸施加了障眼术,毕竟从南境的王都去往精灵之森还是有好一段的路,过于显眼的话总是会很麻烦。
这一路上,所见南境的贫富差距很大。
不过似乎事实上,玛瑟兰德整片大陆的贫富差距都很大。
阿黛拉和塞西尔陪着艾格莉丝坐着特别的魔兽拉着的车,以极快地速度来到了这离精灵之森很近的村庄,剩下的路就由艾格莉丝和利亚顿直接走到那里,因为精灵之森的结界让普通人会在森林外绕上许久。
尤蒙说他讨厌分离,干脆没有选择坐车一起过来。
下车时,阿黛拉别扭地说了声“再见”。
而塞西尔站在艾格莉丝面前深呼吸了几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心情,最后说道:“殿下,我会努力的。”
爱神踮起脚尖,拍了拍这个少年的脑袋。
精灵之森附近的这个村庄,大片广袤的土地被人为分割成一条条区域,公用草地便是各家各户的分割线,而不是使用艾格莉丝原以为的栅栏。爱神曾经听塞西尔讲述过,如果破坏了这些公用草地,破坏的人会被送到领主的庄园法院去由神官和法官共同审判。
眼盲的骑士恢复视力后,开始用双眼去见证这个世界的色彩,这几年来一直在外面冒险游荡,比阿黛拉他们更了解底层人民的生活。
他用过明明就是木屑的“柴火”,也盖过稻草做布满跳蚤的褥子。
艾格莉丝以前站在维克菲尔德庄园去眺望这些村庄时,那些双拼式的小屋子或者木质茅草屋,在蓝色的天空下明明是一道柔和的水彩画,画里是宁静,和平与安乐。
不过走近时,就能感受到大多数人都不见踪影。因为他们忙忙碌碌,都在领主的田地里做农活,要不就是在伐木,给庄园酿酒,很多人光是为了很好活下去就耗尽了力气。
艾格莉丝大多数时候住在庄园或者神殿,入眼皆是闪着光泽的瓷器或者柔软的绸缎,此时换上朴素的粗布衣,小心谨慎让自己不要踩到泥巴地或者某个不知生物的粪便,是一个很奇妙的体验。
她好不容易逮住机会拦下一个看上去还算比较闲的妇人,有点紧张地礼貌问道:“您好,请问精灵之森最近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吗?”
利亚顿躲在艾格莉丝身后,戴着兜帽换了一张脸,睁大眼睛好奇地看着面前这个皱纹遍布的女人。
他的敏锐感知告诉他这女人年岁不大,却一副苍老多病,瘦弱的像过几年就会死去的模样,不免感到不可思议。
因为他哪怕离开精灵之森所见的人类,不是胆敢捕捉他的强壮雇佣兵,就是维克菲尔德庄园里那些没干粗活的仆人和贵族,实在没见过这种被生活所催的平凡女人。
而平凡的女人居然敢对他“特别的艾莉”嫌弃的挥挥手,骂骂咧咧了几句就直接跑走了!
人类真是胆大包天!利亚顿抿了抿嘴。
艾格莉丝快被他们逼到社恐,连问几人要么是被责问来自哪里,要么是完全不知情。最后是个老人发现他们一直在打听精灵之森最近有没有奇怪的情况,居然主动对他们说道:“如果只是好奇就别去了。”
他不知为何一直蹲坐在自己家门口,别人都去工作了,他却一动不动,也不像有家人,房子大门敞开,瞟几眼进去里面黑乎乎一片,空洞得不像是似乎人居住的地方。
“那些异族都是怪物啊——人心的贪婪让他们只看到精灵的外表,却看不到他们这些异族险恶的内心!”他颤颤悠悠地说。
利亚顿那一刻差点因为激动而让便装魔法失效,艾格莉丝只能始终拉紧他的手,让他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
“异族、异族……”他说着说着,竟然激动地流下了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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