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1 / 2)

乐韶歌竟琢磨不透他究竟是在想什么。莫名就觉得,这次回来,自己和师弟间的代沟似乎加深了不少。

“过来陪我说说话吧。”乐韶歌便主动邀请。

阿羽垂了长睫,点了点头。

师姐弟二人并肩立在郁孤台上,看远处云卷雁飞。

乐韶歌琢磨不透阿羽究竟在想什么,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阿羽亦只是站在她的身旁,没多余的表情,更无必要的言语。

乐韶歌被他的沉默寡言给打败了,只能先开口,“适才那一记音刃很是凌厉。可有什么诀窍吗?”

她根基比阿羽强许多,那一剑之威也比阿羽的音刃强悍得多,却被轻易斩断,实在令她好奇。

“……杀气而已。”阿羽似是不解这么显而易见的问题她为何还问,答得很是勉强。

“杀气?”

“斩人之心。剑气固然蛮横,却并无伤人之意。”

“噢……”乐韶歌瞬间领悟,适才的剑气因意而生,杀机的盛与衰当然能影响其威力。只是杀气这种东西,对他们这一辈生于太平长于安逸的乐修而言,未免有些遥远,故而她一时没意识到。反而要阿羽点拨她。

她凝神思索了片刻,心想稍后不妨试一试。只是杀气这种东西,尚需酝酿。

随即忽的错神想到了什么,“……莫非适才你很有杀心?”

阿羽没理会她。

乐韶歌自知失言,便笑着岔开话题,“笛子借我一看。”

阿羽却又起防备之意,手上一转,竟是要将笛子收起。乐韶歌岂料不到他的脾气?一招捕月,已先将笛子抢在手中,还借力拉开了几步——调戏阿羽,真是每每令人心旷神怡。

只是以阿羽的资质和进境,若无什么意外,这乐趣也享受不了多少年了——倒是有些遗憾。

阿羽见已被她夺走了,却也没再徒劳争抢——只是看面色,很有些嫌弃她以长凌幼。

乐韶歌握着那笛子,细细观赏。

却只是寻常湘妃竹所制的笛子。九华山的制笛手法,纯熟,却也未十分用心。不功不过而已。料想那制笛的湘妃竹也是从后山顺手取来。

拿到凡间也算是一管难得好笛子。可对乐修而言,未免就太简陋了。

然而保养得却相当好——毋宁说,相对于笛子本身的价值而言,保养得过于好了。

似是以心法长久滋养,使原本并不通灵的凡竹也染了些灵气。日常以软玉脂擦拭,云罗香盒盛放,使其不腐不蛀不湿不燥,韧性足以承受乐修气劲激荡而不开裂。饶是如此,日常吹奏时也显然控制过气劲,以免损坏。

……是以保养本命乐器的规格来保养的。

用在这显而易见的凡器之上,是该说他浪费,还是徒劳?

阿羽一向自有主张,乐韶歌倒也不好草率规劝。

拿到手上转了转,略试了试所承轻重。而后笑问,“可以奏曲吗?”

阿羽想说却没说,想拦却未拦。

——看来是在可与不可的边界。到底是可还是不可,就看她有没有胆量试探了。

乐韶歌当即不再犹豫,再退一步,将笛子纳于唇下。一试音色,便已了然。

于是奏起《云韶乐》。

——云韶乐是有前奏的。

其前奏名为《逐云》,正是横笛独奏。所描述的却不是云,而是一段风。

那风自林下起,初时欢腾无忧,它穿过了竹林、山涧,渡过了白水,催起了水波。它在河谷间追逐嬉戏,吹偃了芳草,吹动了木叶,卷起了花香虫语,不经意间抬头,它便望见了空中的行云。

那行云自在高远,无心却又美好。

风于是喜悦向往,它攀着高山一路急行向上去追逐他。它穿过山林、越过岩石,自鹿和虎的身旁一掠而过。它心无旁骛,直攀山巅雪峰而上。行至山巅它卷雪而起,向着高空行云伸出了手。他几乎扫到了云尾,那也是他们之间最近的距离。

……他没有抓住,云已行远了。

九韶乐里很少有这么欢快俏皮的章节,这一段笛曲算是唯一。

它和九韶乐中其他曲子的风格格格不入,甚至就算在《云韶乐》里也能算得上是节外之音——纵使没有这一段逐云,也毫不影响《云韶乐》的完整。倒是加上了这一节,反给这段瑶池云海之上超然脱俗的“仙乐”,添了些求之不得的怅惘凡心。

故而历代都有人说,这段《逐云》是衍章。本不该有的。

但谁叫九华山是九韶乐的祖庭?祖师爷乐正子留下的初版正本里明明白白记着这一章,九歌门的弟子们也就原原本本的学下来了。

对这一章的存与删,乐韶歌无可无不可。

但她深知这一章的妙处。

阿羽和舞霓不是香音秘境中人,是师父游历时从外境捡回来的。自幼没受舞乐的熏陶,便不比香音秘境所诞孩童那般天生亲近舞乐,能忍下练习之枯燥辛劳。尤其是阿羽,似乎哄他上山时师父连拐带骗给他留下了不妙的心理阴影,上山后他对谁都戒备抗拒,不声不响的一心只想逃跑。

还记得那次他逃出山门,迷路在后山深林里。

乐韶歌寻到他时已近黄昏,天寒风萧瑟,他似是遇见了猛兽,正屏息躲在岩石后面。

故而见到乐韶歌时,他反而松了口气——人总归比野兽可亲。

却也不肯轻易跟乐韶歌回去。

乐韶歌便陪他在山林间游荡。后来他走得累了,在山石上坐下歇脚。乐韶歌于是斫竹为笛,吹起乐曲为他平复心情,缓解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