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丞相连夜入宫,签发公文,将太常下狱问罪。刑部与大理寺彻夜未眠,审理整晚,直至早朝,已大致问出头绪来。
刑部尚书与大理寺卿眼底是一片青黑,眼中还留着血丝,精神却极振奋,当殿将事由一五一十地禀来。
要说太常也是大胆,当初他能因汉王兴许有望皇位,便将女儿嫁她,可见此人是很有些胆魄的。奈何他胆魄虽足,能耐差了不止一星半点,今次收了季舅兄不少金银,却连季舅兄究竟如何行事也说不分明,只道盘剥过甚,致使民怨沸腾,那县令不肯同流合污,写了奏疏上奏,附带了证物。具体民怨如何沸腾,季舅兄究竟搜刮了多少,却是一问三不知。
刑部尚书看在他是汉王殿下岳父的份儿上,也未折辱于他,心中唾弃是免不了的。
禀过自太常那处审出来的,刑部尚书又道:“县令证物,尚在途中,待奏本入京,或可知详情。”
皇帝道:“汉王弟已遣甲士出京接应,必误不了事。”
众臣闻言,皆悄悄地看了眼汉王。有陛下此言,此番不论太常如何定罪,都牵连不到汉王殿下身上。
不想汉王殿下平日不声不响,竟有如此气魄。岳家问罪,奇耻大辱,他却丝毫不包庇,乃至亲手将事情捅到了御前。真是个心狠之人。
诸如丞相等重臣,想得便更深些。朝中政治清明,出了这等大事,瞒是瞒不住的,与其等着其他大臣揭露,不如他自己揭破,还能挽回圣心,壮士断腕,刮骨疗伤,可见其心机深沉。
心机深沉的心狠之人努力听着众臣七嘴八舌的谏言,她未留心朝中之事,难免分不清派系,大臣们话语中每有深意,好似听天书一般,总体会不得。
大臣们皆是久涉朝事,许多话不必说透,便是心领神会。汉王听得一头雾水,犹如被孤立了一般。
她满头雾水,不免就分了下神。
不知如何方能使王妃成仙。她们难有来世,她更不忍让王妃一世一世地寻她,倘若她故去后,王妃能修得正果,那就好了。
她在脑海中搜寻如何修仙的法子。这等秘事,自不是她能知道的。她所知也唯有话本中看来的法子。然话本是凡人写的,当不得真。汉王苦思,莫非要再去一趟白马寺,问一问高僧?
她所识之人之中,唯有法如宝相庄严,最具世外高人之相,说不得,他能指点一二。这一念头刚起,又为汉王否认,法如大限将至,即将圆寂,他若知如何修仙,便自己去了,怎还会有圆寂一说。
汉王游离天外,冷不防有一道声音传来:“汉王弟。”
汉王吃了一惊,抬首望向御座,漆黑的眼眸中满是困惑。
这困惑落入群臣眼中,当真高深莫测得很。都已显露心机了,还能不动声色,伪装无知,汉王殿下果真机谋之辈。
皇帝正盛怒,见汉王如此,容色竟缓了缓:“朕爱惜黎庶,苦民所困,奈何朝中政务繁重,不能脱身,你为亲王,是朕亲弟,便替朕走一趟,代朕抚民。”
汉王大惊,她从未揽过什么差使,于许多事都甚生疏,怎能担得起代天抚民的重任。忙要禀笏推辞,手中象牙笏将将抬起,汉王忽然被定住了一般,神色几多变幻,她一改惊慌之色,端端正正地行了一礼,一脸正气道:“臣遵圣命。”
她在心里挣扎了一通,竟就说服自己,接下了这桩差使。皇帝略显意外。
她这皇弟,她是知道的,自幼胆小,遇事向来避之不及。她已预备稍加鼓励,劝她奉诏,谁知她不知想了什么,竟自己想通了。
大臣们也是意外,纷纷打量汉王。
汉王站在殿上,众多目光皆聚在她身上,片刻,殿上又响起了细微的低语声,四周大臣口耳相接,窃窃议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