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2 / 2)

山河怀璧 杜冒菜 1787 字 17天前

自幼身为太子伴读,他并非不知自己所处位置有何意义。助太子继位,扬何家荣耀,保亲人万全,都是压在他肩上的重担。何瑾弈越是年长便越是清明,向来潜心学业,从未在宫中有过一时半刻的漫不经心。

可他毕竟年少,除与太子比肩共进之外,未料还有何事能危及太子。

论身世,平怀瑱自幼养在皇后膝下,乃正宫之子,更深得宏宣帝偏宠,宫中无人不敬;论才学,平怀瑱饱读诗书,精通六艺,无人比他更担得起储君之称。

尽管自古以来宫廷中便是尔虞我诈,人心不古,但何瑾弈看了九年,确未察觉平怀瑱身边有一丝半点的风浪。

何炳荣无奈低叹,稚子尚且懵懂,看似聪慧成熟足以独当天地,实则还装不下几分权术阴谋,想了想不再瞒他,且带他前往书房细谈,将刘尹之事尽数说与他听。

前朝后宫的污秽里子头一回赤裸裸地翻在眼前,何瑾弈辗转反侧,终夜不眠……

翌日宫中传来消息,说秋华殿里没了个婢女,原是宜妃院中人,一夜醒来竟吊死在离凤仪殿最近的御花园南侧,隔着几堵暗红宫墙,微睁的双睛还死死望着凤仪殿的方向。

原与皇后毫无干系之事,却因这风言风语而引诸其身。

皇后端坐镜前束发,任雁彤将凤形金簪稳稳地插入云鬓间。她将目光挪到铜镜中渐老的面容上,窗外之事充耳不闻,轻轻叹气:“皱纹是生了不少。”

“娘娘年轻着,”雁彤出言宽慰,不动声色地将一根白发掩藏于青丝之中,“娘娘这不老容颜,该教天下女子都羡慕不已。”

“也就你会哄本宫开心,”皇后微微作笑,倒也不甚在意,“太子都这般大了,本宫也该老了。”

语罢起身,雁彤躬身扶她,循着根本听也听不见的哭声,与她一道向外行去。

秋华殿里,宜妃正对着宏宣帝嘤嘤而泣,道那丫头机灵又讨喜,前一日还活泼雀跃,怎料一夜过去便浑身冰凉了。宏宣帝安抚两句,面色不悦间听见院里传唱声,是皇后到了。

皇后行入室内,向他福礼一拜。

“皇后娘娘,”宜妃颤巍巍起身拜她,红着眼眶隐忍问询,“娘娘当已知晓今晨之事了罢?”

“本宫正为此事而来,你院里发生这般事情,本宫听来也于心不忍。”

宜妃闻言抬头,仿佛真有几分愤愤不平:“娘娘既然心有不忍,缘何昨日……”

“昨日如何?”皇后面不改色,行至榻旁缓缓坐下。

宜妃转向她,低垂首万分难过地述道:“昨日新摘了金桂,我令绿荷前往凤仪宫,为娘娘送上一盅桂香汤,怎知那之后便不曾见她回来……皇后娘娘,可是绿荷说错了话惹您气恼?那丫头面子薄,我平时若说她半句,她也会哭上整日……”

“原是如此,那怕真是遇着什么伤心事了罢。”皇后面露惋惜,“不过本宫昨日确乎半字不曾说她,那桂香汤清淡爽口,本宫喜欢,还特意赏了她一只雕花玉镯,她走时该是高高兴兴的。”

宜妃微不可查地顿了顿,大抵未料她留有后手。

宏宣帝身后的太监俯到他耳边附和:“皇上,那宫婢右手腕上确实戴了一只雕花镯子。”

宏宣帝闭了闭眼,后宫年年少不得要出人命,这回倒好,一大早的便落到皇后身上,令他心中烦闷,索性也不辨真假,开口止了两人对话:“此事交由皇后查明,抚恤家人之事也一并妥善,朕只要一个交代。”

“是,臣妾明白。”

“朕尚有政事未理,宜妃莫再伤怀了,”宏宣帝站起身来,手掌抚在宜妃肩头稍作安慰,罢了意有所指地劝她一句,“院里下人也当好生管教,倘是做错了事,说上半句也要哭个整日不休,那是养了个下人,还是养了位公主?”

宜妃无措垂眼,只得惶惶然应是。

皇后行礼送走宏宣帝,旋即亦携雁彤离开,仅留下似有若无一声轻笑,似在笑她偷鸡不成蚀把米,纵然一字不说也把宜妃气得够呛。

风清气朗,离开秋华殿后,皇后缓缓踱步宫中,御花园里金菊团簇,她嗅着扑鼻雅香倏然向雁彤问道:“你可知宜妃错在何处?”

雁彤不解,但待皇后解惑。

皇后摇头浅笑,话里不无落寞:“她今日所为,不过是想煞本宫威风,要本宫在皇上眼中失仪,继而令太子也日渐失宠。可她错就错在不明真相,瞧不清皇上心里根本没有本宫。太子之所以能是太子,只因他是那个女人的孩子……”

雁彤越听越是明了,不敢贸然接话,安静地跟在身后。

皇后不再说话,看着被秋意染浓的枝叶,祈愿秋冬早去,春来回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