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1 / 2)

渡长安 社那 2421 字 12天前

这个问题,引商只问过一次,范无救未答,她便再也没有问过。

在这依山傍水的地方静养了几日,他们两人再未提过当日之事。可在静养了足有半月之后,她终于忍不住再次开口问道,“我们不能回去吗?”

会稽好虽好,却终究不是她常住的地方,不是她的家。

更何况,她很想知道华鸢如今如何了。

那一日他佯装自己不肯出手,本是想稳住谢必安,以防对方孤注一掷再闹出更大的乱子来。可是他到底还是救了她的,既然救了她,便一定会付出一些代价,再加上那次为谢瑶逆天改命……两次三番,他绝不会像表面这样看起来安然无事。

其实早该察觉的,不知从何时起,他变得越来越疲惫,甚至在她说起昆仑山往事时,他也一言未发。

在那等大事面前,他都无力去做些什么挽回些什么。

本不该是这样的。

这不像他!

“他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不让我回长安?”她实在是不解,“说是让我先到这里避一避,其实是不想让我见到他才对!”

对此,范无救无言反驳,而他也确实不会让她在此时回长安城。

“再等等吧。”他总是这样说着,却从不说要等多久。

引商只恨自己此时病重,即便心中不愿,也难离开这里半步,只能一日复一日的数着日子去过。三个月过去之后,她见到了匆匆赶来这里陪她的苏雅。

有了苏雅在,她这枯燥难熬的日子里似乎终于多了一丝慰藉。可是在这种时候,人们偏偏总是会不由自主的提起往日最不愿提起的事情。

她便是如此。

即使苏雅脸上的神情与过去几年没有丝毫不同,她却也觉得,面前这个男人,似乎从未开心过。只不过对方是将郁郁寡欢藏在了心底,甚至已经忘了如何露出悲伤的神情来。

其实不知从何时开始,他便很少开口说话,像是对万事都没了兴致。

心中有悲伤不可怕,可怕的是,空无一物。无悲无喜,没有所求。

引商虽未将心中的担忧说出口,可在静养的日子里每每看到他这副模样,都会暗暗心惊,害怕他真的不贪恋这活在人世的滋味。

终于有一日,她忍不住问出口,“你现在最想要的是什么?”

“你最想要的又是什么?”他反问一万次死亡。

“多活几日。”她实话实说,丝毫不肯掩饰自己对生的渴望。

而他托着下巴嘟囔了一句,“我恰恰相反。”

她惊得差点要去揪他的衣领,不过很快便听他笑了笑,“我骗你的。”

说完,思忖须臾,又道,“有什么想要的?或许是看别人再做两件蠢事吧。”

不过他始终未说到底什么算是蠢事。

明明心底有担忧,引商却不知如何劝他才好。正如他所说,他活得实在是太久了,没有什么是他未曾见过的,也没有什么事是他想不通的。她想说的,他通通都懂。她不懂的,他心里也明白。

无论他将来会做出怎样的事情来,她都劝不了他半分。

这样一想,难免徒增悲伤,她缓了几日都没能缓过来。后来,苏雅也察觉到了她的心思,忍不住失笑,“何苦想着劝我什么?我也未曾劝过你。”

他对许多事都知道的很清楚,可却从未因此试图劝她什么,甚至未曾干涉过她的一举一动。

“这一世,我只是奉命来陪着你。至于如何劝解你,自有别人来做。”

他嘴上虽然这样说着,将自己的作用讲得微不足道。可却只有引商才明白,一句“陪伴”到底有多么重要。自多年前开始,这个人便顶替了别人的身份陪在他身边。任她与旁人如何纠缠不清,任她身边的人来来去去,走的走散的散,任卫瑕后来居上成了她倾诉心事的对象,他只是在一旁默默的陪伴着他,尽着自己的责任,非万不得已,从未离去。

无论到了何时,当她回身望去的时候,身后总有这样一个人在陪伴着她,这是她今生的幸事。

可也正因如此,每当她静下心来想一想身边这个人,都只觉心中酸楚。

她一直希望这世间能有一人真正走进他的心中,可是越是如此期盼,便越觉希望渺茫。

“你答应我,在我死之前,你绝不会离开。”到了最后,她只能这样“恳求”着他。

苏雅爽快的点了点头。他对生死一事一向看得很淡,也从不像旁人那样忌讳着她挂在嘴边的“生死”二字。

不过他越是如此,引商心中便越是不安。或许是因为久病卧床又回不了长安的缘故,近来她总是觉得身边的一切都带着古怪,好像要发生什么大事一般。而这焦虑之感,一直持续了一年之久。

直到天宝十四载十一月,身兼范阳、平卢、河东三节度使的安禄山打着“忧国之危”的旗号在范阳起兵。同年十二月,洛阳失守。

紧接着,因皇帝轻信谗言,叛军攻破潼关。

听到潼关失守那一日,正在喝药的引商双手一颤,手中的药碗就那样摔在了地上,摔得四分五裂,再也……拼不起来了。

就在几年前,谢十一离开长安正是去镇守潼关。而如今,他也终是应了华鸢那句话,丧命于战场上。

又走了一个……

如今这万里河山烽烟四起,哀鸿遍野,无辜枉死的冤魂多得数也数不清地狱偷渡商。或许是顾忌着她在会稽的安全,也或许是华鸢那边终于松了口,第二年五月,范无救将她带回了长安。

当引商再次踏进平康坊那间小楼的时候,正是人心惶惶的时候,这繁华的长安城也显出几分颓败之相。

她推开小楼的门,便见华鸢正背对着她坐在窗边,听到她回来时,也未将头扭过来看一看。

她不由用眼神询问跟着自己回来的苏雅,可是后者却摇了摇头,然后为他们二人关上了门。

“华鸢……”她唤了对方一声,见对方没有什么回应,又拔高了声音喊了一声,“姜华鸢!”

她这一声几乎耗尽了力气,喊完之后便捂着胸口咳嗽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