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节(2 / 2)

霍珩抬起目光,神色复杂地盯着陆规河。

陆规河纳闷,兀自解开了酒坛盖,霍珩猛然起身,“我愁什么?我一点都不愁!”

这声音大得把周遭的人都吓了一跳,他们感到十分莫名和惊恐,霍将军自知惹起了恐慌,咽了口唾沫,转身走了。

霍将军今晚太不合群,就着草席在露天的一棵野山楂树底下将就了一晚。

清晨时两鬓蘸着露珠醒来,一摸身上却是暖烘烘的,不知谁给他盖了一床棉被。霍珩撑着额头冥想了片刻,再一摸,这毛绒绒的毛毯只能是花眠嫁妆箱子里的那条。

大清早的,他开始闹起了脾气,起身将花眠的毛毯往她的板车上掷去。

花眠仰卧着,见他转身立即就要走,低声道:“将军,你就这么厌恶我吗?”

那嗓音几乎哑然,仿佛哭诉。

天色熹微,昨夜里载歌载舞抵足而眠的军士,到了这时仍在酣眠,至于那胆小如鼠的栋兰,在他靠过来时,便已不知不觉消失无踪。

周围没有活人了,霍珩连眼珠都不知朝哪转。这几日他最怕的便是花眠问出这么一句了,搁在以前,他能堂皇地说上她十七八个缺点,她完全不可能是他喜爱的那类女孩儿,这婚事是她一厢情愿求来,至始至终没考虑过他的意见,他是木偶一样被提着走的被动的男人。单是这一点,就让他对她不可能有什么好感了。

可是马球赛后,不能骑马的花眠为了他旧伤复发,以至于始终如今伤势还有反复,必须每日卧床。他见着这样的花眠,那些话作为男人实在不能说出口。

再加上一些诡秘的私事,无法宣之于口,所以他便只能同自己怄气。

霍珩退了回来,皱起了眉头,“以前是讨厌的,但马球赛后,我就不讨厌你了。”

他怕花眠又对他动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又道:“安置好了我的兵之后,我就带你回长安。这桩婚姻,我志不变。你……”他顿了顿,觉着竟有点儿难以面对花眠,于是咬牙逼迫自己狠下心肠,道,“你不要想太多。”

他明晃晃地出了一枪,知道自己这枪正好扎在花眠的胸口,他几乎想落荒了。

那妖妇比谁都顽固不化,脾气倔得令人讨厌,可脆弱的时候,又是真的让人……不由地便动恻隐之心。

他不妨地朝花眠偷觑了一眼,她垂着睫羽,沉默无声。

娇小的身子半蜷在那张不大的毛毯里,显得格外单薄无助。她静了片刻,低声道:“将军,你是在因为我帮你赢了球赛和耕地而感激我吗?不需要的。替耿六上场是我情出自愿,与你并无太大的关系,你完全没有必要为了我的伤就产生顾虑。长公主那么疼爱你,必定也是不能接受我的,其实早在我出西京城门时,便听说了,她已经为你在家中安置好了一切,那一定是最好最好的良家女子,与霍将军最是良配。”

那个“良家女子”四字直戳霍珩心房,想到那日她在床边上,平静地告诉自己她身上伤痕的种种来历,想到那光景他不禁微愣,“我……我没嫌弃你……”

说着他有些呆住,蹙了蹙眉,懊恼不已。

花眠不再说话,扯了毛毯翻身过去了,将身子完完全全地搭住。

霍珩呆着,望着那有了细微起伏的毛毯,那隐隐露出的颤抖的香肩,知她应是在哭泣,一时悔不当初,偏偏嘴笨口拙,不知当辩解什么,他急躁起来,也渐渐地呼吸急促。

“总之不是你所想的那样。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就这句。我走了。”

他提步走出几步,见花眠还无动静,又回过头来,想起今早上那条毛毯的事,又皱眉说道:“你不要对我有什么希冀了,也不必再对我好,徒劳无用的。”

花眠只缩在毛毯之中,背对着他不答。

霍珩又看了许久,捏着拳转过了身。

作者有话要说:  霍小珩是知道自己在渐渐动心又无能为力无法阻止而感到每天都很烦躁。

眠眠这么聪慧的女孩子,她什么都知道的,你来我往都是太极啦。

第20章

甘州城郊的耕地是块风水宝地,原本是被一个商户买走的,只是连年征战,农夫不堪赋税,渐渐地商贾招不到长工了,为求好于雍州牧,便将这块地献给了向元圭。

最初向元圭也是不当回事的,正好碰见霍珩来要地,当时他就动了这块鸡肋的心思,不过没立即应允。马球赛输了,向元圭愿赌服输,只好践诺,便将地契全给了霍珩。不过这地已荒芜许久,霍珩他们到时,草盛豆苗稀,仅剩的几杆枯瘦庄稼还是前几年种地时无意之中留下的种,荒草蔓菁嚣张地盖在农田上,缺乏雨露灌溉的土壤显得格外贫瘠。

将士们都心冷了,暗道向大人果然是吝啬之人,一毛不肯拔,薅都薅不下来的。

霍将军的面色格外凝重,他没抱怨半个字,下马之后,立即让人扎营,将营地就围着农田扎下来。

将士们开始布置帐篷,他亲自带着人朝附近的农庄去借了不少农具,指挥他们先除草。霍珩亲力亲为地下了地,跟着一帮汉子们背灼炎天光,卖力地在田地里挥舞着锄头。

绿荫底下,花眠便靠着板车在一旁啃着香梨,手中托着兵书细看,偶尔抬起眸朝田地的男人看上一眼,对一旁抱着双膝不知道说什么浑身不自在的栋兰说道:“床铺好了,你先去睡吧,睡会儿起来烧热水去。”

栋兰乖乖地答应了,屏息起身,回了帐篷。

劳作了半个时辰,这帮铁打的男人也不禁弯了伎俩,大呼疲累,于是一个个靠在田垄上仰倒,脑袋上倒扣着兜鍪,摊得四仰八叉地休憩。

陆规河命人将瓜果分了下去,与同样抓着头盔扇风的霍珩挨着坐下。

他的脸晒得又黑又红,浮着健康的麦色,但仍然不失俊俏。

难怪花眠一直偷偷看他。

陆规河道:“小霍,咱们哥儿几个最近算份子钱,将你孩儿的满月酒都算进去了,可你好像……”说到这他有点惊讶,“你不是还想着退婚吧?”

霍珩没说话。

这时几个好事儿的围堵了过来,竖着耳朵要听他们说什么,便听到陆规河道:“你成婚也有两三月了,弟妹来这儿也有月余了,你们如今还是相看两厌的态度?恕我直言,这婚是陛下赐的旨,太后保的媒,三书六礼都是齐全的,你说给谁听,也认了弟妹的身份了,你何必不识好歹,不如借着这个机会下了台阶算了吧。”

霍珩朝他睨了一眼,始终一言不发。

陆规河唇舌干燥,不禁拿舌润了润,“别怪兄弟再多嘴一句,弟妹这般姿色的女人世上可并不多见,这事要落在别人头上,捉拿逆党有功的大功臣配自己一个武夫,那绝对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了,珍之重之都来不及,哪敢给她半个冷脸。也就是你,才敢拂逆皇帝陛下成人之美的心意。”

还有一句,天下的男子一般多情,投了好胎的,哪个长到十七八岁家中没有几个召之即来的通房,哪个没有贤妻美妾环绕,霍珩纵然是不喜欢,日后再娶几房贵妾也行,实在没有必要冒着顶撞皇上的危险去退婚。只是陆规河思来想去,又望向在老榆树底下纳凉困卧的藕色纱衫绢衣的美人,这话实在是说不出口,只有罢了。

</div>

</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