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眠眠,你没伤着哪吧,我毛手毛脚的,你别见怪。”他的脸从她堆在雪颈边如云似水的青丝之间抬起来,一手绕过了她的手臂,摸向她的小腹处,顿时眉开眼笑,“我太高兴了,眠眠,你可真是厉害!”
他的脸这会儿红扑扑的,充满了兴奋,仿佛现在就要将她一把抄起,登楼宣告天下,他要做父亲了。
他那傻样儿,花眠抿着樱红的唇瓣,微微勾了起来,等他将自己抱起,她在霍珩的额头上亲了亲。这会儿他丝毫都不敢含糊了,小心翼翼地横抱着她往宫门外走。
怀中的娇软小夫人,面若牡丹,眸如水杏,唇齿之间传来低低的嗓音问话:“霍珩,你喜欢小孩儿?以后还会不会喜欢我?”
他弯了眼睛,一双眼仿佛成了两道月牙儿,抱着她立马快活地转了一圈,“最喜欢你。”
他停了下来,望进了花眠盛满了晶莹水亮的眸,“喜欢孩儿,是因为喜欢你。这是我们的孩儿,你生的。”
霍珩不会说话,但,谁说他不会说话的?
花眠笑着抱住了他的脖子,朝他的嘴唇也咬了一口,脸蛋蹭着他的右脸,声音低微:“虽然大约猜得到你会拒绝陛下,但亲耳听到了,心里还是欢喜。霍珩,我走投无路的时候,从没敢想过有今天。我真是——”捡到宝了吧。她把脸埋在他的颈边,吐气如兰,呼吸温热。
霍珩没听着最后一句,不禁疑惑,但垂下目光,花眠已闭上了眼,仿佛睡了过去。
这一日想必她也疲倦了,霍珩无声地勾起了嘴角,抱着他平稳地穿过一树一树如霭白花,过石子小径,出宫门,马车仍在等候,他轻拍了一下花眠的臂膀,唤醒了她,便走上了马车,将她在车中安置下来。
因没有布置软褥,霍珩担忧车马之中的座椅太硬,干脆地便将她放在了自己的腿上,吩咐哑巴车夫快些驾车离开。
才上车,花眠便仿佛找到了一处极安逸的缩在,朝着他的怀里窝了进去,霍珩仿佛在怀中困了一朵清艳雍容的绣球牡丹,动也不敢动了,好半晌,才碰到了她的白嫩细臂,将她搂住了,手掌再度贴住了她的腹部。
花眠这时告诉了他一见不啻晴天霹雳的大事:“今日腹痛,一定是你闹的。头几个月,是不可行房的。”
他愣住了片刻,伸臂将她抱紧了一些,满面歉然和后悔,“应该的。”
花眠莞尔,怕他觉着太委屈,也将他回抱紧了点儿,细声细气声如蚊蚋地道:“我会帮你的,你不可纳妾。”
“不会。”他斩钉截铁地摇头。
花眠这才满意一笑,闭上了眼打了个哈欠,再度睡去。
霍珩抱着这朵小牡丹,一时满心欢喜,一时忧愁上脸,这朵娇花碰也碰不得,像块琉璃似的,若是不留神失手,于他可说是万劫不复了,霍珩谨小慎微,将她的腰圈着,却是分毫邪念都不敢再有。
车夫将车停在了水榭外头,车停了许久,才见到霍珩慢慢悠悠抱着夫人下来,哑巴对他直点头,霍珩不方便取银子,对他说下次一并给了,车夫点点头,比划手说,夫人每次都会多给点儿,不用他再给了。
霍珩微笑了下,看着怀中的妇人,满目温柔。
他抱着她走回石廊,沿着曲径返回寝屋,将花眠安置在卧榻上,俯身去,替她弯腰出去鞋履裤袜,将软绵的被褥拉上来,替她掖好。
安顿好一切之后,霍珩起身回了书房,凝着脸色提笔写了一封书信,吹干水墨,他将信纸折好,放入了一张密函里头,嘱咐外头侍立的一个小厮,“替我找个驿使,走一趟张掖。我有五个副将,让他们随时待命,他们的将军,很快便会与他们会合了。”
小厮接了信,忙不迭点头,“将军放心,小的定不辱使命,完成将军所托。”
霍珩颔首,放走了小厮之后,一转头,花眠那边的寝屋,被吹灭的灯火不知何时亮了起来,透过碧色纱窗来。
蛩鸣幽微,月华如水,波心冷月如白鹤雪白的一尾翅尖,被水浪抛洒上来。
他看了一眼,胸中忽然一跳,急忙朝寝房奔去,伸手推开了屋门。
她不知何时醒了,抱着双膝沉默地坐着。
霍珩心头一阵发紧,喉咙里发出艰难的一道嗓音,“眠眠。”
她打断了他,“我知道。我去不了了。”
她抬起头,目光是镇定的,只是眼眶有一点儿泛红,她微笑起来,“你安心去罢,我在这儿等你。”
霍珩内心的复杂和愧疚之情一瞬之间盈满心头,他再也忍不住,快步走了过去,将花眠一把拥入了怀中,“眠眠,我不想瞒你了,最迟一个月之后,我就要走。但这段时日,你怀着我们的孩儿,走不得,你便留在长安待产,乖乖的好不好。”
花眠笑着打了他一下,“我何时不体谅你了?你赶紧走,我求之不得呢。”
他狐疑地盯了她几眼,虽然明知花眠说的假话,却怕她心底真的难过,拥着她和衣躺了下来。霍珩将一条手臂给花眠拿去做枕,才抚着她的背,轻声说道:“眠眠,我全都告诉你,蒙初挟持我娘的时候,确实是说要做我的小妾,我虽有犹豫,怕他们立时对我娘下杀手,但却没有考虑过答应。”
丹若梅是喜爱长公主的,也不忍真对她下杀手,就一个犹豫之间,被霍珩一个箭步冲了上来,身体一动快如闪电,丹若梅被一掌拂了开,后退了数步,震惊不已,失魂间刘滟君已被霍珩抢了过去,他一臂托着公主,扬声朗朗说道:“今日大魏于贵邦手中蒙羞见辱,耻甚,霍珩一人之力,难抗诸位声势,但我母亲,乃是魏之公主,容不得你们小视轻慢。若有不服者,尽管来寻我霍珩之不是,是车轮战,或是群起而攻,你们随意!”
西厥忌惮霍珩武力,不敢硬拼,但当时,只有霍珩一人与他们对峙,机会千载难逢,稍纵即逝,要是纵虎归山,他日战场相见,西厥讨不到半点便宜。
花眠的眼睫颤了颤,“打起来了?”
霍珩拥住她,花眠却将他推开,起身来要掀他衣领,霍珩脸色激红,“做、做甚么?之前不是在看了么!”
浴桶之中缠绵春情,还历历在目,让人血脉贲张,只是一想到此后数月都无法再碰面前的软玉温香,或许还要一别两地,心中懊恼潸然,恨不得将她揣入袖中一把带走。
“眠眠、眠眠,你撒开……”他手忙脚乱,阻拦也不是,放任也不行,也急得眼睛红了。
那会儿天色昏暗,什么也瞧不清!
花眠红着眼眶掀他裳服,别的什么新伤倒也不可怕,伤口差不多已愈合了,背后却生生地多了一道如烙铁烫过的烫伤,皮肉溃烂,隐浮暗红。他全身肌肉紧绷,那烫伤痕上的皴裂仿佛又要裂开,露出狰狞的血口。
花眠照着灯瞧着,一动也不动的。
“眠眠,早不疼了,真的。”
他伸臂抱住了她的纤腰,才两个月大,一点不显怀,依旧如以往一般纤细窈窕,握在掌中,指尖仿佛揉着软绵绵的面团,风流无骨。
这时,一滴、两滴滚烫的水砸落了下来,落到他的背部皮肤上,烫得仿佛是那烧红了的铁钳子重新戳到了背,霍珩瞬间烫得一激灵,忙伸手给哭得委屈的花眠擦眼泪,“一点小伤,眠眠,我受过的重创比这严重的也有的,都过去了,不是没事了么,能打得过你男人的人现在都还没生出来呢!他们全没捞着好,要不是跑得快,我就把他们抓回来给你逗乐子解闷儿。你放心,不要哭……我心里疼,真的。”
花眠是见到他背后的烫怀的皮肉,又想到这个会因为自己一哭便手忙脚乱唯恐哄不好的男人即将离开她,便感到胸口一阵堵塞和艰涩,话没出口,眼眶里的水便不争气地掉下来了。她破涕为笑,指头在他的额头上戳了一下,“人家拿烧火棍烫你,你不晓得躲么!你干什么硬接?幸好是伤了背,要是——”她顿了一顿,乜斜着他,晶莹的泪珠子仍往下落,嘴里却刻薄说道,“我才不会要你。”
霍珩只因她不再掉泪了,舒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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