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倩答:“几乎每月都来,不过有时候他会去外地出差,就托人带东西过来。嗯,大概有6、7年了吧,反正从姚芸住进这里,他就坚持这样了。”
“他是专程过来看望姚芸的?”
“也是,也不是。他基本不与她说话,反而会跟这些老头儿们一起下棋,打打乒乓球,会跟着老太太们唱京剧……反正挺好的一小伙子。”
邱沛琴点点头,默默注视着时翼上楼的背影。
还是如往常一样,姚芸在活动室打麻将,时翼瞧见她戴上了上次自己送来的助听器,她专注的盯着牌面,眼尾的细纹增加了不少。
假如肖菱还活着,他们母女一定很幸福的生活在一起,而不是这样,白发人送黑发人,天人永隔。
时翼双手撑在栏杆上往下望去,恰好跟邱沛琴对视。她还没走?
有些茫然的走下楼,时翼见她靠近自己,本来想逃离的身体却在内心的好奇感驱使下,站着没有动。
“我知道,你已经再一次拒绝了我的好意。所以,我不会逼你,也不会害你。明天我就走了,可能永远也不会回中国了。”
时翼仓皇的抬起眼,忽然想起了小三三对自己说过,沛琴和法兰克的愿望。他脱口而出:“你们不是要环游中国吗?”
邱沛琴的眼底掠过一股欣喜,随即就是灰色的暗淡。
“法兰克已经去世了,我只想回到有他的地方……至于环游中国……似乎从一开始,就是个不切实际的梦。”
时翼也惊到了,原来他的父亲已经没了。
他没有来得及告诉自己,又失去了一个爱他的人。
忽然,时翼的心中就堵得慌。
他难过,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那个自己讨厌的人。
“时翼,能耽误你一点时间,陪我聊几句么?”邱沛琴始终保持浅浅笑意,刚才的哽噎一瞬即逝,似乎早已从悲痛中活过来了。
“好。”明明清楚不应该接近这个女人,不应该跟邱黎川有关的任何人和事接近,却还是没能说服自己,依从了本心。
两人来到了敬老院外墙的一排榕树下,绿树成荫,黑压压的影子给人凉爽,却也带来了压抑。
时翼不知道还能跟她聊什么,明明跟这个女人没有半分交情,甚至只见过为数不多的两三次,但在这时光仿佛静止的树荫下,总觉得,她是个值得尊敬的长辈。
既然明天她就走了,自己跟邱黎川也说清楚,断干净了,以后……就是河水不犯井水,老死不相往来。
何不对她稍微礼貌一点呢,毕竟她是一个失去丈夫的可怜女人,事业再成功,再聪明强悍,终也失去了生命中极其重要的人。
“小川不肯来见她,其实,我都原谅她了,这些年,她也非常不容易。”邱沛琴开口。
时翼没有听明白,抿着嘴,不晓得怎么搭腔。
“谢谢你这些年替小川照顾她,你真的很特别,非常优秀又善良,说实话,感谢你走进小川的生活。”
时翼问:“您为什么会来看望姚芸女士?”莫非早已当成一家人在相处了?她特地在临走前过来看看“亲家母”?
“of course, we're family。”邱沛琴露出一抹无奈,尽管姚芸无名无分,但是,她生的孩子真的很棒,冲着孩子的面子,邱家都会承认这个女人的。
时翼心一沉,觉得自己太多余了。
“抱歉,邱老师,我工作室还有些重要的工作要处理,我这就回去了。”
邱沛琴在他脸上读到了不开心,笑着:“其实你也可以成为我们的家人,只要你愿意,我没有意见。”只要是孩子真心实意喜欢的,做家长的祝福他们就好。况且,时翼这孩子,沉稳细心,做事有干劲儿有魄力,最重要的是他是真的入了小川内心的人,那个唯一能治愈他的心药。
时翼脸一红,急急后退。“您想复杂了,我和他……是不可能的。”
“可是他那么喜欢你……恐怕得花一生的时间去忘记了。”邱沛琴收回目光,打算再一个人待会儿。
时翼的脚,不由自主的顿了下来,“他不是喜欢我,而是喜欢报复我。他对肖菱才是真爱,执念一生。”说完这句话,不但嘴里酸酸的,连鼻子也酸酸的。
“啊?”邱沛琴掩住嘴,有点儿想笑。
“小川没告诉你,他跟姚芸的关系?”她问完以后一副释然的样子,一定是这样了。
“什么关系?不就是……一家人啰。”
“假如,你们中间没有肖菱,结局会不会就不一样了?”
时翼神情郁结,不作答。这种假设性的问题,成年人,真没必要问,世间事,没有假如。
“时翼。”邱沛琴伸出手,“再见了。欢迎你到法国找我玩。”
时翼愣了一下,伸出了手。尽管自己根本不会去找她,但是做人的基本礼仪还是要的,她没有做任何对不起自己的事情。
“再见,一路顺风。”
“时翼,我可以加你的微信吗?我有一张小川童年的照片,想与你分享。”
时翼嘴巴想说不用了,但是心里却诚实的很,在他还未反应过来时就已经点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