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郑氏见两人一直不开怀,便叫来两人笑道:“如今局势已经好了些,别整日愁眉不展的了,明日晏府要给府里的主子裁开春的衣裳,你们也过来挑几匹吧。”晏府不差这点钱,她自然可以偏姐弟俩几分。
沈嘉鱼笑了:“我和姨母想到一块去了,正好阿楚前日帮我和燕乐买了好些东西,里面还有不少料子首饰,明日我给姨母带来。”
小郑氏的继子继女都难指望,见外甥女有心,心下自然开怀:“难为你们想着我。”
沈嘉鱼为了不跟晏归澜兄弟俩打照面,特地带着东西早早过来看小郑氏,可惜姨母在账房对账,她只得把东西摞好,干巴巴地坐在玉荣厅等着。
玉荣厅外猛地传来几声笑闹,沈嘉鱼站起身瞧过去,见是三个女郎手挽着手,带着侍婢走了过来,当中的华服女郎十五六岁,杏眼樱唇,面容很是白皙,眉眼轮廓还有几分熟悉。
沈嘉鱼还没想起来她哪里熟悉,就见她对晏府行走自如,而且她的发钗衣料都很是华美——想必就是晏府那位嫡出娘子,晏星流一母同胞的妹妹,晏瑶洲,听说她还是晏隐的掌珠,只是和兄长关系平平。
她笑谈声最是高亢无忌,亲热地拉着右边的青色襦裙的少女:“崔姐姐可瞧见我大哥了?你觉着他好看吗?”
崔姓少女被问的含羞低头,又被连着追问了好几声,这才道:“晏大都督的美名天下皆知,岂有我置喙的余地,再说这般品评人的相貌可不好。”
她客套完,到底有些按捺不住心意,羞赧补了句:“不过晏大都督…极是风流俊美,不似人间人物呢。”
三个女郎说完便进了玉荣厅,晏瑶洲在自家毫无顾忌,随手翻了翻桌上的料子,不满地撇了撇嘴:“继母也太小气了,这些料子我瞧都瞧腻了,她怎么不拿些孔雀锦来?华蓥公主踏春的时候要穿流云锦,难道我又要被她比下去?继母怎么办事的啊?”
沈嘉鱼听她言谈间带上了小郑氏,不高兴地皱了皱眉。
晏瑶洲则是余光瞧见她闷不吭声地坐在一边,又衣着素净简单,她不知沈嘉鱼在孝期,还以为她又是哪个打秋风的穷亲戚,压根没拿正眼瞧她。
她目光懒洋洋地扫了一圈,落在另一桌沈嘉鱼给小郑氏买的料子首饰上,直接伸手拉过来,抖开一瞧:“诶,这料子的图样有点意思,摸着也够挺括,就是颜色老气了点,我等会让人给舅母送过去算了。”她说着就直接命侍婢拿了,半点没询问的意思。
沈嘉鱼终于抬起头来,瞧仔细晏瑶洲的正脸就怔了怔,忍不住在心里啊了声。
她终于知道为何觉着晏瑶洲脸熟了,她居然和自己有一二分像。
第21章
其实两人像的也不算太多,只是眉宇脸颊有几分相似罢了,要不然沈嘉鱼也不会瞧这半天才看出来,她近来一直没出客院,晏瑶洲最近又住在舅母家中,沈嘉鱼这还是第一次见她。
她看了眼晏瑶洲手里的料子,正要出声,晏瑶洲已经拉下脸,不怎么客气地质问道:“你是何人?为什么会在这里?”任哪个女人瞧见另一个女人和自己相貌轮廓相似,却又比自己美上太多,心里都不会痛快的。
沈嘉鱼自小也是被家里宠大的,听她说小郑氏坏话,又擅自碰了她的东西,心下也不痛快,言辞犀利起来:“我是谁不重要,玉荣厅是你你嫡母的住处,你说她坏话在先,又大呼小叫在后,你这是哪里来的规矩?”
她看了眼那给小郑氏的料子:“还有桩事,这料子是我要送给你母亲的,莫要拿乱了。”
晏瑶洲没想到她这般厉害,又瞧自己闹出了拿人家衣料的乌龙,又羞又恼,脸色涨红,旁边的崔娘子忙劝道:“只是一点小误会而已,说开了倒也罢了。”她冲着沈嘉鱼和气笑笑:“瞧女郎行止落落,想必也是这晏府的客人吧?”
沈嘉鱼见过几次这位崔明喻,只不过两人一个世家一个庶族,从来没说过话。
崔娘子已经把圆场打的差不多了,可惜晏瑶洲被训的咽不下这口气,她见沈嘉鱼相貌皎艳清美,双眸妩媚之中带了几分英气,偏偏一身打扮却出奇简单寻常,她嘁了声,抛来一句:“什么客人?我看未必,别是我阿爷新在画舫楚馆纳的姬妾吧?还有没有半点当侍妾的规矩了!”
沈嘉鱼忍的额头青筋乱跳:“我是没有当侍妾的规矩,看来你对做侍妾的规矩清楚得很了?”晏瑶洲气的舌头打结,她干脆伸手攥住晏瑶洲的手腕,努力逼自己不骂人:“你听好了,我姓沈,郑氏夫人是我姨母,论着辈分,你我还是同辈的表亲,对着我胡言乱语,你脸上就有光了?”
崔明喻见是个庶族子弟,便失了兴致,笑笑再不说话。
沈嘉鱼的力道对付晏瑶洲绰绰有余,晏瑶洲这才明白自己认错了人,被拽的有些心慌:“你,你想干什么,快放开我!”
沈嘉鱼这才松开了手,转头看了眼那匹料子,又看着晏瑶洲,哼了声,吩咐道:“这料子我不要了,就当我送给你舅母卢氏夫人的礼物,你们帮我拿去给卢夫人吧,再帮我重新拿一匹给姨母。”
晏瑶洲在家除了对几个兄长,寻常也是横行惯了,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正要伸手把那料子打落,回一句谁稀罕你的料子。
恰好这时候郎君们进来取新刊印的书籍,她得意地瞟了眼沈嘉鱼,委委屈屈地跑过去,亮出皓白的腕子:“大哥二哥,有人欺负我,你们看,我手腕都被捏红了。”
崔明喻也走过去,含着笑的目光瞧向晏归澜,圆场道:“瑶洲只是和沈娘子玩闹了几句,两位郎君勿恼。”倒是先表明跟不干她的事。
沈嘉鱼对这番颠倒黑白瞧得叹为观止,难怪她听说晏星流和这位同胞妹子不大亲近呢,她要是有个妹妹是这熊样,她一天能打十顿!
晏归澜瞥了眼闹过之后好几日没见的沈嘉鱼,见她不但没见消瘦,小脸反而还圆了些,他轻哼了声,压根没接晏瑶洲的话茬。
晏星流倒是低头看了眼她微微泛红的手腕,又看了看气定神闲的沈嘉鱼,漠然道:“骨折了吗?要是没骨折,那你就捏回去,同我说什么?”
晏瑶洲:“…”
沈嘉鱼对这兄妹俩叹为观止,晏归澜已经不知何时走到她身边,看似瞧着桌上的东西,如玉石相撞的声音却轻轻送到她耳朵里:“身手倒是不错。”
沈嘉鱼轻轻撇了撇嘴:“世子谬赞,我自比不上世子的。”
晏归澜似乎还有话要说,崔明喻已经拖着晏瑶洲做掩护,向他走了过来,无奈笑笑:“大都督,瑶洲一直喊手疼呢。”
晏归澜眼皮也不抬,甚至还带了淡淡不耐:“着下人取药来,内宅中事一向是夫人处理,我自不能管。”
崔明喻尴尬地闭了嘴,晏瑶洲见亲哥也不给自己出头。自觉受了天大委屈,还要再闹一场,小郑氏却已经对完账目,带着仆妇款款走了过来,她先不动声色扫了一圈,笑道:“怎么了这是?我在屋外都听到里头很热闹呢。”
一个是亲外甥女,一个是关系不大好的继女,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小郑氏会护着谁,晏瑶洲不甘不愿地住了嘴,敷衍道:“没什么,我和沈表妹闹着玩呢。”
沈嘉鱼也把准备好给小郑氏的东西奉上:“姨母,这是一早给你备下的,你瞧瞧看。”
小郑氏笑了笑:“难为你有心,快去挑料子吧。”她抬眼一瞧,忍不住笑道:“往常单个看你们还不觉得,今天放在一起一瞧,瑶洲和嘉鱼竟还有些像呢。”
她本来是想和缓二人关系,晏瑶洲却毫不领情地嗤了声,倒是晏星流难得轻声附和:“这倒是,沈表妹和瑶洲也有些像,不过…”他说完自知失言,忙闭口不谈了。
沈嘉鱼没注意到那个‘也’字,只想起来他初见自己时眼神古怪,难道是因为她长的像他妹?她边琢磨边低头随意看着料子,她本来没打算拿的,但晏归澜突然站到离她相隔两尺的地方,漫不经心地道:“表妹身量修长,肤色偏白,穿青碧色很是相衬,也不会犯了孝期的忌讳。”
他还记得她初次见她时候的样子,小纨绔一身青碧色襕袍,虽不如现在漂亮,嫩的却能掐出一汪水来。
沈嘉鱼想到他上回的逗弄,拧巴着脸不知道怎么接话,倒是晏瑶洲也听见了这句话,她本来看都没看几匹青碧色料子的,听完之后一言不发地全让侍婢拿了起来,连根丝都不打算给沈嘉鱼留。
沈嘉鱼这回倒没生气,只觉得无聊透顶,带着琢玉向小郑氏告了辞,晏归澜撩起眼皮看了眼晏瑶洲,吓得她一个激灵,他这才慢慢走了出去。
小郑氏大概是怕她委屈了,过了会儿又特意送了匹碧色的料子来,料子上浮光流转,还夹杂着淡淡的金色纹路,在暗处都有一层盈盈光晕,美丽却又不过分张扬,沈嘉鱼也算是见过不少好东西了,都没见过这样的人间极品,琢玉更是瞠目:“这好像是凤凰锦,用百鸟的羽毛织就而成,婢只听传闻说过呢。”
沈嘉鱼也是咋舌:“凤凰锦我记得皇家拢共才有几匹,天后连公主都没舍得给呢,姨母也太破费了…算了,先收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