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的那幅“燕山听涛图”,兜兜转转了一圈,最后又回到景帝手中,引发的小小风波可能无人知晓详细情形,不过若有心人仔细查探,未必不能查得一些端倪。
景帝何尝不知道,三法司上上下下都因孙柯渎职案被他狠狠削了一顿,几位主官虽然无大错,也因此案脸面无光,在同僚面前抬不起头来,现在自然是把在他面前为孙柯翻案的卫衍恨到骨子里去了,没错都能被他们找出些错来,更何况卫衍当年还确实做过此事。
故他接到这份上奏,当下也没有客气,明旨斥了卫衍一顿,罚他闭门思过三天。
景帝的这种处置方法,是他往常做惯的,也就是所谓的板子高高扬起,轻轻落下。既给了三法司一个大大的面子,又没让卫衍受到什么实质性的惩罚。
明眼人知道皇帝最多也就意思意思处置一下,得了个甜头也就罢手了。但是那名御史并没有罢手,继续拿着一些有关永宁侯的鸡毛蒜皮的小事上奏。
卫衍担任近卫这些年,大错算不上,小错总是有一些的,被人这样盯着一桩一桩地翻旧事,也不是个事情。况且有朝臣见皇帝始终没有重责过那名御史,揣摩着皇帝脑中是不是有些别的念头,开始跟风上奏。三人成虎,众口铄金,众人推墙倒,就算卫衍是圣人,也经不起被这么多人横挑鼻子竖挑眼地挑错。
到此时,景帝才真正进退维谷。御史有风闻上奏之责,所以他一直没有严惩那名御史。至于他一开始没有摆出明显向着卫衍的姿态,是不愿因这些许小事,激化卫衍和三法司上下诸臣的矛盾。
到了后来,他终于明白过来,原来是有人打算借这个机会生事。不过,他的人他要护着,又有谁能动得了,所以他虽然恼怒,也还没有认真当一回事。
如此这般,终有一日,景帝震怒,当廷杖责了那名生事的御史,以及跟风的几名臣子一顿。当天下午,他就收到了那份显然精心准备了多年的奏折。
卫衍自二月以来,就一直在家闭门思过。其实早在去年年底,卫老侯爷听到传言,说孙柯案中他出了大力,就罚那名带方明生去见他的子侄跪了一夜祠堂,并且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
后来过了年节,他被罚在家闭门思过,卫老侯爷又将他骂了一顿,责令他不准乱跑,自己则开始请客赴宴,与亲朋旧识联络感情交换意见。
这一日,卫衍是在半夜接到宣他入宫的圣谕的。
这种时候,宫门早就落钥。卫衍不知道皇帝这个时候急召他,到底是为了何事。他匆匆入了宫,才发现已经过了子时,昭仁殿中依然烛火通明。
他像往常一般,对着端坐案后的皇帝恭敬行礼,皇帝却没有像往常那般让他起身,始终沉默不语。卫衍跪了片刻,疑惑地抬头,才发现皇帝正凝视着他。皇帝没有表情的脸庞,在烛火的映照下显得隐晦不明。
“不知陛下宣臣前来,所为何事?”这样的皇帝,让卫衍觉得好陌生。
一刹那,他猛然醒悟,这样的神情,这样的姿态,才是很久以前他侍奉的那个君王,至于后来的这个君王,却仿佛是披着那个君王皮的另外一个人。
“今日下午,朕收到一份奏折,然后朕仔细查了一些陈年旧事。现在宣你来,只是想听你自己说一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