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在脱身和有紧急状况的时候,瞬移还是十分方便的。
鲜艳的双层巴士稳稳当当地停靠在路边,打开了那扇狭小的门。瑠歌扫了一眼车窗,只见公交车内罕见地出现了几位打扮成圣诞老人模样的艺人,正在公交车的过道中间演奏着圣诞乐曲。
约莫是她的神色迷茫,司机在收费时简单地解释了一下,“你好啊小姑娘,圣诞节快到了,我们公司想给乘坐巴士的人提供一些温暖与惊喜。这些艺人会随机挑选车次表演,我这几天上班还是头一次碰到,你很幸运。”
司机头发花白,也许因为心情愉悦,他的脸颊通红,是个看起来非常慈爱的老人。
瑠歌点头微笑,故作熟稔道:“我明白的,另一家公司提供免费巴士服务,你们就提供送温暖服务,看来圣诞节的时候市场竞争也很激烈啊,大人的世界真辛苦,还好我在读书。”
司机哈哈大笑,将找零递给瑠歌。
车内的氛围在艺人们拉动的小提琴下格外祥和,瑠歌扶着栏杆缓缓往里走。在上了这辆巴士后,不知为何木乃伊的气息削弱了许多,像是被什么东西笼罩住了。
瑠歌装作观看艺人演唱,环顾了一下四周——日不落的年轻人在穿着打扮上总爱带个棒球帽,然后穿一件带帽子的卫衣,顺便再把卫衣帽子套在棒球帽外。这样的穿戴法很容易把脸遮住,让人看不见大半张脸。
早在上世纪的时候,据说这种穿法十分流行,许多人还会多加一个口罩,引起了不少居民恐慌。政府因此不得不颁布了法令,禁止年轻人作类似的恐怖分子的打扮。
见下面并没有可疑人物,也没有人被咬,瑠歌转了一个圈,准备上巴士的第二层。
她缓缓踏上狭窄的阶梯,在踩到第三个阶梯时,仿佛心有灵犀似的,她探出半边身体,朝司机的方位望了一眼。
只见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位戴着双层帽子的年轻人站在了司机身边,向瑠歌微微一笑。
那一笑,似乎是嘲讽,又像是挑衅。他对上瑠歌的眼睛,双眼清明地动了动嘴唇。
“瑠……歌……”
恰巧此时汽车到站,青年轻巧地迈下了车,随即又有新的乘客鱼贯而入。
瑠歌的眼皮微微一跳。
方才青年神出鬼没地出现,在他微笑的同时,他伸出指尖指了指身侧司机的脖颈。
因为车中央的甬道有艺人正在表演,几乎所有的乘客目光都被艺人所吸引了,没有任何人注意到司机小窗口的动静。
那位笑起来万分慈祥的司机,或许……已经被咬了。
瑠歌双手渐渐捏紧了楼梯扶手。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青年挑的站点非常巧妙。下一站是此班车辆间隔最远的一站,中间还要过一个火车轨道。
司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变异,而如果她直接除去司机的话这辆车将有撞击到其他车辆的危险。
——瑠歌小姐,两百年了,不知道你这次会怎么选择呢?
——是选择直接解决司机,做好了牺牲一整车人的准备,还是赌司机不会突然变异,能够安然无恙地开到终点站?
——两百年后,在经历了我和赛德的事件,你是否还跟曾经一样,保持着一颗初心?
一道道玩味的声音通过血脉传音传给瑠歌,引得她周身血脉气息暴涨,又倏忽间被她收了回去。巴士内的温度有一瞬间的降低,瑠歌微微一笑,冰冷地回了两个字。
艾、肯!
哪怕年轻人带着两个帽子,他俊美得有些邪气的五官和边缘露出的一点儿茶色发丝依然令瑠歌轻而易举地分辨出了来人。
他怎么会还活着?
他和木乃伊发生了什么?
两百年前圣彼得堡派女巫协会被梅尔维尔亲王一手所屠,满地鲜血,无一幸免。她记得当时自己神情恍惚,不知怎么的就抛下了沈雁月,随后跌跌撞撞下了山,辗转流离,最后到达了这个工业革命的大本营。
那时候正是工业发展最为火热的时候,瑠歌记得,将自己从恍惚中拖回现实的,就是那城市中冲天的臭气。
……
“啪!”又一具尸体被工人随意地扔进地面的深坑中,溅起一片泥水花。
“今天这是第几具了?妈的!再这样下去这个最大的坑也要放不下尸体咯!”一个工人不耐烦地抹了抹脸颊边的汗水。
“死的人越来越多,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好。”另一个工人无奈地摩挲了一下粘腻的掌心,那上面混合着泥土、鲜血、汗水……还有尸液。
工人们说着话,弯下腰去抬下一具尸体,抬头时却愣住了。
方才那具尸体被抛下的瞬间,几滴沾染了尸液的泥水溅上了一袭缀满鲜花的轻纱裙摆,瞬息间,恶臭如同盯上食物的蝇群般,迅速蔓延开来。
然而,那轻纱裙摆的主人却好似没有知觉一般,仍在继续往前行走。
纯白的纱裙依稀是婚纱,又仿佛不是。工人们见识少,只听说这种纱裙乃是顶级贵族婚礼所用,价格不菲。
掠过地面死不瞑目的尸体,往裙摆主人的脚踝上方看去,那是一层半透明的纱,上面的花瓣并不是真正的鲜花,而是羽毛。
裙摆上盛放的花朵是工匠们采用了最鲜艳的羽毛,再由技艺最为高超的大师剪裁成花瓣的模样,一个个刺上纱摆,绣成鲜花,从而完成一件纱裙。
这种劳费工艺的纱裙,普通少女终其一生也不会有机会见到,唯有在梦中能够想象一二。甚至工人们,都仅在都市传说中听闻女王在出席典礼时穿过此类奢华的礼服。
眼前做工精妙绝伦的纱裙裙摆并不是用鲸骨作架蓬起的款式,这件纱裙若有似无地飘在小腿周围,隐隐约约,配上腰间的一条墨绿丝带,勾勒出了纱裙主人的好身段。
能在这种时期用上那么多轻纱布料做裙摆的,这个人的身份一定异常尊贵。
工人们抬眼望去,只见裙摆的主人是个小姑娘,年纪看起来不大,一副十五六岁的模样。
她身上披着一件黑色斗篷,下面露出一点巧夺天工的裙摆,配着一双黑色女巫靴,显然是贵族的打扮。她的头发是罕见的橙金色,而容貌也不似典型的帝国人,细究起来……倒像是波罗的海那一圈人的长相。
这个场面看上去有种荒谬的美,累积无数尸体的尸坑之上,一位年轻身着纱裙的少女漫无目的地行走着。她轻盈地踏过那一具具尸身,像是上帝终于下派了救助的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