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节(1 / 2)

任何国家,任何时代,局部的稳定长久之后,就会无可避免地出现阶级的固化,对权力和财富的垄断又会催生腐败。

老牌贵族家庭的子女在教育和人脉上有天然优势,他们逐渐将权力垄断在自己的圈子里,绝对的权力滋生腐败,导致政府结构臃肿反应迟钝,最终使帝国衰落,走向灭亡,颠覆。

在两百多年前,路德帝国建立之初,为了避免重复这一命运,开国大帝促请议会通过一条新的法律:任何公民想拥有投票权,必须拥有连续五年的全职军人资历。也就是说,想要接触帝国核心,操纵政治,你必须当过兵,还必须是正式军人,还必须要服满连续五年的兵役,不然的话,哪怕身为皇子,也一样无法在议会拥有一席之地。

这位开国大帝是军人出身,路德帝国的建立更是由一连串军事政变促成,他认为,没有上过战场领略过战争残酷性的人,哪怕辞藻再华丽,再懂得蛊惑人心,和一个坐在键盘和数据线后指点天下的死肥宅并无不同。国家的权力,绝不可交给这些没经历过战争,不懂得纪律、尊严、责任与牺牲为何物的混蛋。

当时的议会成员相当一部分是大帝在军队的同僚,法案顺利通过,并在帝国建立之初被贯彻到底。

尽管这条法律至今仍被多方诟病是充满军国主义的恶法,但在当时,它确实很快使国家面貌焕然一新——政府机构效率大大提高,没有相关技术背景官员通通被认为是只会拍马屁的无能之辈,他们滚蛋后,医疗、教育、科技等部门,外行人一拍脑袋指导内行的现象极少再出现,贫穷的青年们有了新的上升渠道,从军。

更重要的是,新帝国成立后对于战争、军备、国民素质的态度越来越谨慎了。因为几乎所有议员都曾经在残酷的战场中度过五年。

这个由一帮军人靠军事政变建立的帝国反而快速迎来了和平,也更珍惜和平。

但就像人类创造出的任何制度一样,假以时日,总会有人找出这制度的漏洞并加以利用。禄蠹、投机者们像水蛭一样钻“公民投票权法案”的空子。

许多大贵族的子弟也参军,但只是为了混投票权。军队很难再保持纯洁性,甚至渐渐开创出为这些贵族子弟混资历而建立的专司文职的兵种,再后来,更有了类似古代御林军的部队,叫“骑士团”。

骑士团的军服与众不同,成员们每天穿的都像是阅兵式中的军礼服,硬挺的帽檐上方镶着金色绶带,衣服的布料全是奢侈的细羊毛呢料,剪裁贴身,配上长至膝盖的锃亮皮靴,甚至还有形制纤细华丽的佩剑。比仪仗队还像仪仗队。他们名义上是直属皇帝陛下的护卫,但实际上嘛,这帮少爷兵们发挥作用的场合通常是各种宫廷宴会与外交宴会上,作为贵妇们的舞伴。

齐盛将他所知的路德帝国那些贵族家庭的成员情况在脑中过了一遍,没找到哪一家的孩子和新兵的年龄相仿,又在真正的战斗部队服役的。他有些怀疑此人也许来自一个偏远行省的没落贵族家庭,但是,这想法没法进一步推证。

不过,这些信息已经足够他设下圈套了。

从这天起,他仍然每天早上在溪边跟取水的邻居致意,但从未开口说话,也没摘下面罩。

在着陆的第十八天,看到那头受伤的小鹿时,齐盛知道,新兵终于忍不住动手了。

他也早有准备。

他在十天前捉到了一对小鸟,一直放在笼子里,养在庇护所中。

这时到了小鸟派上用场的时候。

齐盛来到新兵的住所前,口袋里的小鸟尸体还是温热的。他把它们一边一个塞在胸前。拉上拉链,再低头看看,这个效果差强人意。

很快,新兵回来了。

新兵毕竟是新兵,太缺乏经验了。对人的无耻程度缺乏想象。

两人交手不久,齐盛卖个破绽,新兵果然上钩,双掌击中了两只可怜的小鸟。

死去不久的小鸟还是温暖的,柔软的,触觉和男性结实的肌肉完全不同。

可怜的孩子……大概是被极度的震惊给弄得死机了。

身材高大的女兵并不罕见。齐盛的副官康妮身高就有一米八三。

新兵一直先入为主地认为他的邻居是位同性。不然的话,他的贵族出身和教养会让他在每天早上取水时先致意的。

齐盛等的就是这么一个瞬间。他制伏他,他也没再反抗,他在他身上搜了搜,但并没发现控制器。

啊——

真是有点令人郁闷。

嗯,对了,不是不高兴,也不是不悦,而是郁闷。这才是他此刻的情绪。

可他还是有些不甘心的。

第二天一早,他没再去河边玩什么致意的游戏,早早去了自己的救生舱。他把舱中控制台拆卸下来,想找找有什么可用的零件和电子板,再做一个控制器。

但是,救生舱的作用就是“救生”,并非驾驶或控制,他并没找到什么太有用的东西。

于是他又去了新兵的战机那里。

战机的舱体有一部分是透明的,里面有什么,一目了然。

齐盛坐在战机舰舱上,等了一会儿,新兵出现了。

齐盛一见他,先是一愣,新兵穿着军绿色的背心和短裤,没穿战斗服也没戴头盔。

他右臂上被什么树枝或是尖刺划出了一道五六厘米的血痕,腿上沾着草叶和泥点。这一路走得显然有点狼狈。

新兵见了他,先盯着他胸口看了几眼,然后仰头道:“我以为齐盛不是那种让部下为自己做无谓的牺牲的人。”他说完,挑衅地看着他,轻轻哼了一声。

齐盛收起面罩,平静地看着他,“我确实不是那种人。”

齐盛露出本来面目后,这年轻男孩仰望着他,欣喜欲狂,他那双黑亮的眼睛闪烁异光,他极力按捺自己的情绪,想要表现得若无其事,可他的嘴角有自己的想法,先是右嘴角翘了起来,在他的努力控制下这调皮的嘴角慢慢平静下来,可是,抿紧的嘴唇稍一放松,左边的嘴角又不听话地翘起来。

最终,他放弃了,带着这种往轻了说是有些不庄重,往重了说是有点嬉皮笑脸,往歪了说甚至可以是带点挑逗意味的微笑,他说,“你和我想象的不一样。”

作为维熙帝国二百多年的历史中最年轻的将官,齐盛见过很多视他为偶像的年轻人,但用这种神态和语气和他说话的,真不多见。

崇敬中流露着一丝无可置疑的淡淡邪念。

可要说是邪念吧,他的无论眼神还是气质又很纯洁。他长得很漂亮,在两三年前可能还会雌雄莫辨,现在脸上也还留着一点点婴儿肥的痕迹。

果然不能以常理而度之啊……

这一刻,齐盛为自己的未来稍微感到忧虑。

新兵并没看出齐盛的忧虑,他还沉浸在兴奋中,语速轻快,“你是来找无人机的遥控器么?唉,没有!无人机是我在出战时擅自带的,我让地勤给我遥控器,他不给。唉,这帮固执得像机器一样的笨蛋啊……”

他灵敏轻盈地跳上机舱,挑起眉一笑,语气更不客气了,而且,不知怎么还带点类似撒娇的味道,“我们就算扯平了,好不好?你把战斗服还给我吧。”他说着,正对着齐盛盘腿坐下,那张脸上是一种刚走出巢穴探索新世界的小兽才会有的神采。

齐盛听到他说“把战斗服还给我”时内心极度惊讶——这是什么意思?你的战斗服不见了?可我并没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