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吧。”
张铎的声音尚算平稳。
席银这才将铃铛接了过来,用袖子轻轻地擦拭着上面的雨污,而后小心翼翼地收入怀中。
张铎没有刻意侧身去看席银,然而这一系的动作,都落入了他的余光之中。
然而他什么也没说。
从前的喝斥与威逼,并没有让她少在意岑照一分,此时,即便他心里闷燥,也强迫自己冷下来,不要在张平宣面前伤她身上那一点点,自己花了一年的时间,才逐渐铸给她的自尊。
于是,张铎索性不把余光也收了回来,对宋怀玉道:“带张平宣进来。”
说完,返身回殿,走到席银身边的时候又道:“在此处候着。”
席银心有余悸,忙轻应了一声“是。”
侧身让开道,供张平宣随张铎入殿。
漆雕门隆声合闭。
张铎没有去东后堂,孤立在正殿中的鹤首炉前。炉中并没有焚香,但十二对鎏金莲花铜灯却都燃着,烘出张平宣的影子,静静地落在张铎脚边。
“张退……”
“开口前先行礼。”
张铎打断张平宣的话,看了一眼她膝前的地面。
张平宣抬起头道:“羞辱了我,你就好受了吗?”
张铎冷道:“跪,不要让朕动内禁军。”
张平宣摇头道:“我不会跪你。”
张铎看向殿门,“好,那就和徐氏一道受封,你们就可以立在我面前。”
张平宣低头笑了笑:“你已经是皇帝了,为了这个位置,父亲,二哥,都被你杀死了,你又何必在意我和母亲受不受封?”
她说完,屈膝在张铎面前跪了下来。
“如此,又怎样?”
张铎的牙齿轻轻龃龉,“不怎么样。”
他说完,走到御案后坐下,低头握了手掌,
好在此处是太极殿的正殿,朝阳腾涌于天际时,从他所坐之处,可抛震慑山河的军令,可掷令洛阳权贵身首异处酷诏,所以,此处是最易砍断情亲羁绊的地方。张铎闭上眼睛,到也逐渐平复下来。
“你去金华殿见徐婉吧。告诉他,朕没有禁锢她。”
“去看母亲之前,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
“何事?”
“我……要嫁人。”
张铎睁开眼,凝向张平宣。
“岑照?”
“对,我要嫁给岑照。”
“张平宣,你自视为洛阳高门之后,自取其辱一次不够,还要再蹈覆辙?”
张平宣笑了一声:“当年我救不了陈孝,眼睁睁看着他被腰斩,这一回,我不管是不是老天作祟,总之我绝不会再丢开他。”
“啪”的一声炸响,惊得张平宣头皮发麻。
张铎的手掌狠压在案,声音暗暗削出了锋刃。
“此人心术非正,必要亡于刀斧,我不准你张平宣与此人沉沦。”
“心术……非正?”
张平宣歪首反问,“你已在这四个字上做绝了!”
“放肆。”
“这两个字,你留给外面那个奴婢吧。”
张铎压平自己不由自主耸起的肩膀,直视张平宣道:“我已将该说的话都说给你听了,你要一意孤行,我不会阻你,但你是我唯一的妹妹,即便你不肯认我这个哥哥,我也绝不能容忍你背叛我。他日,你若行歧路,不得怨我什么都不念。”
张平宣点了点头。
“张退寒,母亲的生死,你都视而不见,遑论我这个妹妹。你放心,即便我有一日,被你凌迟,我也不会怨你绝情,因为你这个人,本来就没有心。”
她说完,扶着地面,慢慢起身。
“我要嫁人了,你呢?你何时娶你的皇后?”
“住口。”
张平宣摇头笑道:“都说你喜欢席银,不立后位,只尊她那个内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