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氏听她这样说,也松了声气,“殿下歇午起来,你进去问殿下吧。”
席银点头,含笑应了一声:“好。”
话音刚落,就听连洞门处的内禁军喝道:“站住。”
席银与周氏一道抬起头,只见一个小黄门战战兢兢地站在门口,被内禁军陡然一喝斥,吓得脸都白了。胡氏向席银扬了扬下巴。
“去看看。”
席银走至连洞门前,两旁的内禁军忙退了一步向她行礼。
“什么事。”
那小黄门认出席银,赶紧作揖道:“内贵人,奴是前面过的各位郎君门遣来给长公主殿下送东西的。”
内禁军道:“何物?”
“是今日吟雪宴的诗集册,送与长公主评点,列出优劣次序,好叫众人心服。”
这便是这些士族子弟的闲趣,开宴写诗不算,还要借这位公主的名声。
评次排序,最好还能添一页序,给这场清谈诗会再附一层清艳的意。
席银想着,抬头朝门外看去,是时,前殿诗宴将将才散,醉翁少年,搀扶而出,有些人尚在吟诵席间所作的诗词,那声音为踩雪声覆盖,断断续续,却也十分入耳。
“你说是前面的郎君,到底是哪一位郎君让你来的。”
那小黄门道:“今日的吟雪清谈宴,是光禄卿家的大郎君下的帖,自然也是大郎君让奴过来的。”
光禄卿的大郎,也就是邓为明的养子,席银多多少少知道张铎对此人父亲的态度,也知道邓
为明与张平宣的关联。再看那黄门手中的诗集册子,心中大为不安。正迟疑,忽听一句:
“拿来我瞧瞧。”
声音从背后传来。
席银回头,见张平宣立在西廊下,她歇午才起来,披着一件白狐狸毛的袍子,不施粉黛,面色苍白。
内禁军道:“殿下,江将军有令,为护殿下和殿下腹中子嗣的周全,殿下此处所有动用之物,若经外传递,都不能沾殿下的身。”
张平宣扶着周氏的手在廊上的陶案后坐下,轻笑了一声道:“不能沾我的身?一本册子我翻了又如何?”
说完她看向席银道:“取过来。 ”
席银与内禁军对视一眼,转身对张平宣道:“殿下,你听江将军的意思吧。”
张平宣猛一拍案,惊得席银肩膀一颤,忙道“殿下仔细身子……”
张平宣顶直脊背,沉声道:
“我人已经在厝蒙山行宫,他不准我踏出这个庭院,我也认了,如今我连在这四方天地里品评诗册都不可以吗?”
内禁军拱手道:“末将等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你究竟视我为何人,明日就要拖出去枭首的罪人?”
内禁军被她这一句话逼红了脖子,只得道:“不敢,一切都是为了殿下的安危。请殿下容末将查检。”
张宣冷笑道:“查吧,我也想知道,一本诗册子,怎么就能杀了我。”
内禁军不好再应话,从黄门手上接过诗册,抖翻开来。
席银也凑了半个身子去看。
她如今也能读懂一些诗,只见集中咏雪的为多,也有吟冬艳的,她尚分不出优劣,只觉得读来唇齿留香,令人心中愉悦。
内禁军一番查看下来,也并未看出什么不妥之处,便将诗册递给了席银。
“借内贵人的手。”
席银接过诗册,心里仍然有些犹豫,迟疑了须臾,向张平宣道:“殿下,您何必费神去看这个,您若是闷,奴一会儿便替您寻些书来,岂不比……”
“席银。”
张平宣打断了她的话,席银只得垂头应了一个“在。”
张平宣凝着她道:“你才识字多久,你读过谁的诗?你知道什么是“诵诗评序”之乐。”
席银听她说完这句话后,下意识地抿了抿唇,实不知如何应张平宣这一句话。
相形见绌早就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席银此时,不想自己过于卑弱。
她挽了挽被雪风吹乱的碎发,迎向张平宣道:
“这与什么诵诗平序之乐无关,陛下临去金衫关之前,叮嘱奴要照顾好殿下,殿下知道,奴就这一点子糊涂心思,凡殿下的取用之物,都要经过奴的手,这本册子不是奴写的,奴就不敢让殿下沾染……”
“你写?呵……”
别的张平宣道是没多大听进去,却被那其中的一句逗乐了。
她扶着胡氏站起身,及履,走下西廊行到席银面前,
“你写的东西,拿来给我消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