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朔带着一颗狂跳的心,伸手抓住了禤景宸的腰带,点点头轻声说道:“嗯,谢过大人。”
杨玉庭看着她们这一套行云流水,心里在嘀咕,怎么自己伸手就被小弟弟拒绝了,陛下伸手她就毫不犹豫答应了。分明方才还在和他据理力争,说不用送的。
不仅是杨玉庭在嘀咕,就连苏彦卿亦是如此。若是因着男女之别,她来就行了,为何女皇愿意与这孩子共乘一骑。
全然不在意他人怎么想的禤景宸,就这么带着钟离朔驾马打长街驶过。夜风微凉,自河岸归来的禤景宸身上带着一股寒冷。坐在她身后的少年,正是火气旺盛之时,身体仅是微微接触,便有汹涌的暖意袭来。
那样的温暖,令女皇近日原本绷紧的神经松弛了片刻。少年人身上馥郁的香味自身后传来,禤景宸仔细辨认了一番,这香味很像太一观的香味。
这小孩难道去了太一观了吗?心里这么想着,却听耳边轻轻响起了一句:“大人这是从何而来?”
少年的声音温柔又低沉,在夜风之中响起,竟好听到令女皇不由自主的心颤了一下。
禤景宸揪着缰绳的手颤了一下,才温声回道:“凉水岸边。”她今日与两位金袍卫到军中走了一番,路过凉水,想到了那日礼部侍郎在殿上之言,不由自主地走到了那日送走大司命的地方。
那里之余满地狼藉,处处都是百姓供奉的痕迹,根本看不到河岸上传闻中的那一人。
她在希冀着什么?因为那日河岸上的一瞥?竟然在期待殿下的魂魄真的会回来吗?哪怕只是一眼,只是看一眼,便足够了?
在那一刻,禤景宸才知道心中竟然升起了如此渴望。尘归尘,土归土,无论是神国还是归墟,都没有回头之路。
魂归来兮?太一门说人死之后的头七天,已逝之人会回来看望亲友。
禤景宸信了。
可是父母没有回来看她,钟离朔也没有,甚至在梦里,都不会来和她见面。兴许,在钟离朔的心里,自己只是她最可靠的臣子,最牢固的伙伴,而将自己还是她的发妻这件事忘记了吧。
毕竟,那场赐婚,殿下还特地找到她欲要退婚来着。
偶尔禤景宸会这么想,但很快就否决。因为殿下,确确实实是一个风光霁月的人,磊落坦荡。若是她诚心,殿下若有所感,一定愿意回来看她的。
但很显然,死亡隔断了一切。东皇给予生者与逝者的道别只有头七那一日。从此阴阳相隔,生死两茫茫。
到底是多渴望,才会去信了自己一直以来不敢去相信的事情。禤景宸在凉水岸边留下了自己的惆怅与自嘲,想着昭帝如今迟迟没有查明的死因,一缕感伤如夜风般侵入胸中。
“这个时候去凉水岸边,可是为了公务?”钟离朔又问,她拽着禤景宸的腰带,俯首仔细地打量着怀里人。她的目光落在了禤景宸白皙的颈子上,往上一挪看着她消瘦尖细的下巴,泛起了一抹心疼。
瘦了,瘦了很多。钟离朔想,分别那一年,皇后脸上还是有些肉的。都这个时候了,还要亲去处理公务,想必平时更加繁忙了。
钟离朔是当过皇帝的人,知道这份差事有多难。现如今她将所有的责任都推给了皇后,会不会有些为难她了。
完全忽略自己迫不得已只能死去的钟离朔,开始一门心思心疼起皇后来了。
少年人的耳边温声,令禤景宸有些恍惚。她点点头,轻声说道:“算是。”
“真是辛苦了。”钟离朔叹了一声,心疼地说了一句。她落在禤景宸腰带上的手抓紧了些,用力得像是要将自己的皇后拥进怀里。
辛苦吗?禤景宸皱着眉头,想了一下,这话好像许多的人都和她说过。真的辛苦吗?她并不觉得。于是她说道:“只是职责所在。”
钟离朔闻言,轻叹一声,旋即小心说道:“虽说如此,但这时候也已超过了上工时间了。大人这般,有些辛劳了。我看大人比寻常人消瘦,想来是因着公务太过劳累所致。还望大人能劳逸结合,爱惜身体。”
于一个初见的陌生人而言,钟离朔这番话已然是关切太过了。但禤景宸心中一直将她当做是小妹妹,听到这番话之时也只觉得这孩子温柔体贴。禤景宸点点头,应下了钟离朔这番话,说道:“嗯。不过小公子身上带着香火气,今日可是去了太一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