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储水塔,自然是被烧了个干干净净。
新官上任三把火,这第二把火,就是搬营。
新将领、新增援来了,荆州军确是士气大振,就连扎营也快了几分,还不出半日,早已有模有样了。
益州军卜醒的营地扎在了利川,扼住了上游水源,再往上游扎营就到益州管辖的巴东境内了。这新将领没得选,只好在中下游扎营。
但他弃了此前依山傍水的方案,只选了一片地势略高的凸形高地,扎了偌大一个主营。四周无山无水,不倚靠山势、也不倚靠水源。
新立的储水塔有二,特意拨了专人定时汲水。除了汲水兵之外,也再无人之溪水边肆意饮水——不过,自从上次投痢疾药、从而血屠建平主营之后,料荆州军对这溪水也有了阴影。
不仅如此,这位新将领还排了班、由专人试水。营地吃着一塔水,另一塔则由试水的人先行吃了,一两日无事方才换塔使用。
他二人在此处猫了大半日,摸了这么些信息,卜醒低声说:“这位新将领,很谨慎。”
常歌平静说:“这位新将,你也认得的。”
卜醒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似乎在思索自己何时认识荆州军将领。
常歌轻笑:“这新将领,就是之前出使益州的那位山河先生。”
卜醒立即恍然大悟,转念却问:“此人看着手无缚鸡之力,如何拨了他来领兵打仗?”
常歌朝着荆州主营方向递了眼神:“你看看他这布置,像是纸上空谈兵的人么。”
卜醒又仔细打量了一番荆州新营地,布置缜密、轮次有序,所有将士分队分组,皆是忙碌状态。这才开口说:“此人运筹帷幄,果然放虎归山了。”
常歌低声说道:“卜将军不正嫌弃魏军小鱼小虾没意思,现在来了个大鱼,您还满意么。”
听他说道“大鱼”,卜醒大略扫了一眼这营地大小,盘算过后,低声说:“看这营地规模,少说也有八万人。”
常歌不以为然:“荆州现在,哪儿还有八万人供你调遣。”
卜醒皱皱眉头:“荆州军现在除了襄阳、夏郡、衡阳主战场这三处,也再无其他用兵之处。零陵、桂阳、滇南虽然表称属荆州,但语言、文化皆有不同,多有不忿。荆州主公一心求道,也懒得管这些闲事,几乎均并未驻军。”
常歌低头一笑:“你漏算了武陵。”
卜醒眉心一动,说:“你的意思是,衡阳非主力,而是分了二至三处,一齐发力。”
常歌说:“若是我,我会以此布局。”
卜醒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缓缓道:“所以建平一处,居然牵动了武陵、衡阳、夷陵三处。”
常歌笑道:“镇北将军机智过人。”
“既是如此,建平更应驻守重兵。”卜醒思索道。
常歌摇了摇头:“武陵、衡阳才是硬仗。建平只需守住、拖延即可,并不需要多少人。”
卜醒立即领悟了他的意思:“所以,这军营是障眼法,为迷惑我们?”
常歌扯了扯嘴角一笑,说:“是障眼法。但不是障我们。”
卜醒望着主营内分好班次、各司其职、来来往往的兵士,忽然有个大胆的想法:“实际上,他的兵士极少。但为稳定军心,特意编了班次,四散出去,营造出人数很多、各司其职、各处驻扎的现象。”
常歌鼓掌道:“卜将军聪明过人。”
卜醒摇了摇头:“建平战略上十分重要,对手还是你这个黑风魅,此人居然带这么点人。要么轻敌,要么和你一样,是个疯子。”
常歌笑道:“卜将军觉得是哪个呢?”
卜醒望他一笑:“疯子。”
常歌短笑一声,说:“和疯子对阵,过瘾么?”
卜醒低头玩味了一番,缓缓说道:“这要看此人,到底有多疯。”
常歌轻声笑道:“今晚我将他给你擒来,看看有多疯。”
是夜。
卜醒一脸古怪地看着这建平新营地,愈发不懂这个新将领山河先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无值守、无设防,甚至连瞭望兵都没有。
营地里只有几队白天干活的工兵,现下放了饭,酒足饭饱围坐在一起吹嘘。
原本丑将军说晚上要带一队轻骑直攻主营之时,他还颇为怀疑此计是否能成。现下看这军营内的样子,已有了七八分把握。
只是,卜醒心中莫名惴惴不安,总觉得此事并没有那么简单。
丑将军这边倒是简单的多。
他带着一队轻骑兵分两路,一路直绞工兵,另一路直冲将军主帐。
丑将军的马蹄声迫近之时,山河先生居然亲手掀了帐篷,拉开主帐大门,欢迎道:“来得这么急,驻扎首夜都不让过了。”
丑将军驭了黑鬃骏马,坐在马背上朗声道:“山河先生,您这又是唱的哪出?空城计?”
山河先生对着他伸出双手,说:“请将军擒。”
丑将军一笑:“先生真是有胆有谋,什么都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