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歌心中坠坠的,满是痛苦和失望,他看着仍单膝跪地垂首不语的张知隐,问:“知隐,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张知隐自腰间摸出一个泥陶小瓶,双手举过头顶,说:“此乃燧焰蛊毒。此毒并非冰魂蛊毒解药,只是此毒服用之后,全身皆是暴怒邪火,恰可压制寒霜冰魂之毒,能缓一时之忧……至少,能行动如常。”
常歌颇有些讶异:“这燧焰蛊毒,你何处来的?”
张知隐低头垂着眼睛,随口说:“受了茶农指引,在镇上求来的。”
常歌闻言,毫不犹豫接了这药瓶,直接掏出一颗火红药丸生吞了下去。吞服不久,常歌旋即将身上的几层棉被尽数脱下,皮肤之下好似火焰游走一般,一股灼热感觉自心口升腾而起,瞬间漫溢至全身。
这是另一种的难受。仿佛有簇簇火苗燎着五脏六腑,又好似有万千蚂蚁啃噬着心肺骨髓。但无论哪种痛楚,总好过在无边的寒冷中昏沉睡去。
常歌忍下痛楚,喘了口粗气,说:“霎时奇效,此毒着实灵验。”
他的这一系列痛楚经历,张知隐好似已全部知晓一般,毫无讶异神色。他静静地收了燧焰蛊毒的药瓶,低声说:“燧焰蛊毒,毒性甚大。请将军允了我来保管。”
常歌一心只在压制燧焰蛊毒的焚心痛楚之上,全然不在意此等小事,只点了点头同意了。
张知隐行了一礼,回身便出了木屋。
他站在院中,以极小的字在木篾上写了“已服,安”三个字,仰头似乎在等着什么。
这是张知隐第一次用引路灵石。此前他只知白鸽识途,从不知晓还可携灵石使其识人。他心中惴惴,站在院中等了许久,等到他手中捏着的灵石俱是粘腻腻的汗。
突然,一只白色的信鸽扑簌簌落在屋顶上,喉中咕咕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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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州。
江陵城。大将军府。
甘信忠将军站在书斋之中,桌上摆着武陵来的密报。这书斋形制古朴,两侧书架上的藏书多以《司马法》、《吴子》、《六韬》等兵书为主,正中书案身后挂着一幅“荆州全图”。此图上的荆州疆域与现在的荆州疆域略有不同,是上并豫州、南阳,下吞滇南、交州,右占庐陵的、几年前的疆域图。
彼时,荆州大司马司徒信仍在世,外有司徒信平定战乱、内有梅和察变法修明,荆州位居六雄之首、蒸蒸日上。
那时情形,现在想来也不过几年而已。南阳被大魏平定,豫州自立,滇南一直强调自立,交州彻底脱了与荆州的连纵盟约,庐陵并入吴国,泱泱荆州竟然被蚕食了小半。
一阵轻而熟悉的咳嗽声自门外传来,甘信忠对这串脚步声、咳嗽声都极为熟悉,未等此人进门,他便主动开口道:“丞相,您身体不好,什么事儿说一声我便自行上门去了,不必丞相亲自跑一趟。”
梅和察刚刚进门,正听着甘信忠这一番话,说:“我这一把老骨头,再不动动,那是真的要不行了。”
甘信忠上前几步,轻轻搀了荆州丞相梅和察。梅和察一进门,目光便落在正中这张“荆州全图”上,轻叹了口气:“信忠啊,还在怀念浩志么。”
甘信忠搀他往一旁的太师椅上坐下,垂头道:“老师一身正气,为平谋逆,不幸被害,我荆州折一雄翼矣。”
梅和察摇了摇头:“司徒镜要反,倘使再让浩志魂归、再择一次,他还是会选择勒马北上,力阻胞弟。”
甘信忠认同道:“老师戎马一生,死于恪守大义,确是老师本色。”
梅和察感怀道:“倘若浩志在世,世子有人钳制、也不至于如此胡来。”
甘信忠立即皱眉,问:“可是世子又惹出什么祸事了么?”
梅和察叹气道:“自从玄妙观的道长预言,需世子驭马邀山河先生出山开始,他便自觉挫了自尊、恨毒了先生。之前殿上刻意刁难,居然指了一名女闾陪同先生。先生不忍,收买了这名苦命女子,谁知这女子竟是池日盛刻意下的圈套。这苦命女子此前只卖艺不卖身,仍是处子。世子次日着人验了身子,勃然大怒,着人打死了这名无辜女子,又随意找了和战的借口,将先生派出到滇南去了。”
“荒谬!堂堂荆州世子,居然行此荒唐之事。”
大将军甘信忠听完这乱七八糟的一串事情,面露厌恶神色,不知是厌恶宫中牵扯女闾、抑或是厌恶世子意图强污高洁名士、又或者是同情这名无辜惨死的女子。
这厌恶之情在他心中翻腾许久,甘信忠花了极大的努力,终而将这股莫名厌恶压制了下去。他开口问道:“滇南之地,巫蛊之事众多,先生一介文臣,万一遇难该当如何?”
梅和察叹气道:“正是。”
“那先生现下所在何处?仍安康否?”
梅和察忧心道:“此次来找将军,所为正是此事。先生被软禁在蓝月山庄,身中蛊毒。我本想着阵云或匡正至滇南一趟,思来索去,自觉此次将先生得罪甚深,两位寻常将领前去,恐体现不了我荆州的愧疚之情。”
甘信忠当即明了梅和察的来意。他行礼道:“但凭丞相吩咐。”
梅和察咳了两声,说:“事不宜迟,将军快些动身吧。你再带上世清,我怕滇颖王再与你斡旋,世清机敏,可支招一二。”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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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出自《庄子·知北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