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娇娘沉默片刻,“邢慕铮以前早晨就是这么练的。”
清雅道:“可丑儿还小哇。”
钱娇娘轻摇头,拉了她的手下台阶,“娘说他八岁时公爹给他找了个师父,自小就这么练……走罢。”
“你不看了?”清雅问,“万一侯爷又把丑儿给整晕了哩?”
钱娇娘道:“邢慕铮既能练,我丑儿自也能练。并且,他必须得练。此刻我若心疼,就是害了他。”
邢慕铮发现钱娇娘走了,顿了一顿继续练剑。她方才在看他,他知道。
钱娇娘与清雅回了院子,钱娇娘知道自己今儿是出不去了,她叫清雅去试试能不能出去,去王铁牛家瞧一瞧。前儿她本想去了衙门后去寻王铁牛,谁知邢慕铮一路跟在身旁,她只得走回侯府。
清雅应承着出去了,才至晌午,她怒气冲冲地回来。原是她去了王家,王铁牛不在,那王老娘一见着她,就逮着她要她赔钱,说是办婚事用的钱,全要他们赔,还骂了许多难听的话,清雅听得肝火直冒,不屑与此等泼妇骂街,忍着一肚子气回来了。
清雅正抱怨着,邢慕铮过来了,邢平淳却没回来。清雅避到屋子里,钱娇娘往邢慕铮身后探头探脑,就是不问定西侯儿子在哪儿。邢慕铮也当作没看见,让人摆饭桌,却也不说邢平淳在哪儿。还是丁张有眼力架,对钱娇娘说道:“夫人,少爷今早晨练功练得累了,现下睡得正舒坦哩,侯爷说等少爷睡醒了再叫他吃饭。”
邢慕铮瞪了丁张一眼。丁张这才知道自己多嘴了,暗暗给了自己一耳刮子。
第六十二章
钱娇娘瞧丁张似是没说谎话,便没多说什么。奴才们很快摆了饭桌,邢慕铮坐下道:“吃了饭你给备上两份礼,一份谢师礼,一份拜师礼,谢师礼叫丑儿下午给学堂夫子送去拜别,拜师礼留着明儿崔夫子过来。”
钱娇娘不应声。
饭桌摆好了,邢慕铮叫钱娇娘坐下吃饭,钱娇娘道:“哎呀,不知侯爷您会大驾光临,我自个儿吃过午饭了。”
邢慕铮面不改色,“是么,那夜里等着我回来了再吃……以后也须等我回来再用膳。”她既侯爷叫得好听,那他就仗些侯爷的势。
回来?他回哪去?钱娇娘嘴角抽搐,隔了一会儿才强笑道:“侯爷您这大忙人,何必跟我们这些无事忙一块人吃饭,不般配!”
“这是我的事,你不必操心。”邢慕铮悠闲地夹了一块鱼肉吃进嘴里。
钱娇娘气得回了房,等她一走,邢慕铮放下筷子也沉了脸。她就那般嫌弃他,自他进屋是一个正眼也没有,还是他身上长刺儿了,宁愿饿肚子也不愿坐下来与他一块儿吃饭。
来日方长,他就不信她一辈子不瞧他。
且说邢慕铮独自一人吃闷饭这会儿,打尖客一家子还在侯府不远处的墙角下蹲的蹲,站的站,伸着脖子等着大门开有人出来。说来他们也倒霉,前儿上午,他们一家子打扮得齐齐整整,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贽礼,雇了辆马车到了侯府,意气风发地对看门奴才表明身份,说他们是定西侯的母家亲戚,特来拜访定西侯。可是自邢慕铮定居玉州以来,有好几个假冒远房亲戚的,奴才们都不耐烦了,一听就知道是假的,赶他们跟赶牲口似的。打尖客好说歹说,与看门奴才磨了一上午,嘴皮子都磨破了,好不容易凑出二两银子塞给二人,才好不容易叫他们松了口,进去通报去了。打尖客乐得手舞足蹈,一家子整齐站在阶下,打着伞等着奴才来请。谁知这奴才一去就是大半个时辰,一家子都淋得七七八八了,还不见个人来。好不容易盼着人出来,却是奴才一张臭脸,说是侯爷没他们这亲戚,不见!因着他们,他还挨了骂。
打尖客一家四口都傻了眼,再求二人,两人白眼一翻,理都不理,那二两银子,竟也不还。一家了如斗败了的公鸡似的狼狈回了酒馆子,商议一夜,还是觉着不能就这么放弃。想必定是那些刁奴进去了,在哪里偷懒偷了半个时辰,再出来告诉他们不见。只是既然他们不给通报,他们就在外边等!等到邢慕铮出府,他们就冲上去认亲。
打定了主意,打尖客一家子早早睡了,隔天又早早起床,到了侯府门下等,看门奴才赶他们,他们就缩到墙角边上等。谁知这整整等了一天,连个影子也没等着,倒弄了一身灰头土脸,还有几个行人扔了几个铜板子给他们。打尖客破口打骂,将铜板子扔了回去。
今日他们还不死心,顶着日头啃着馒头继续在墙角下等。一双儿女从没受过这种苦,一天的等待磨光了他们的耐心,无时不刻叫嚷着要走,打尖客妻子恨铁不成钢地打了他俩好几回。
突而骏马嘶鸣,好几个奴才牵着一匹黝黑骏马等在侯府阶下,两个看门小厮跑下又跑上,一人一边将正门大开。
“正门开了,得是主子出来了!”打尖客跳起来。
打尖客妻子顿时也来了精神,伸长脖子踮着脚尖使劲瞅,两个孩子也不闹了,一个比一个瞪的眼珠子大。
不出片刻,一个高大威武的褚袍男子被人簇拥着自侯府里大步而出,三步做两步下了台阶,奴才们急忙将马牵于那男子身侧,双手将马鞭奉上。
“快快快,那定是咱们外甥!”打尖客喊道,“别让他跑了!”
四人一哄而上,邢慕铮骑上马正甩了鞭子,突然自旁窜出来四个疯子冲在马前,他用力一拉缰绳,闪电仰天大叫,马蹄在半空扑腾,终是停下,不曾将人践踏马脚下。
管家瞪眼道:“哪里来的泼皮疯子,敢拦侯爷的马!小的来,把他们都绑起来!”
“别绑别绑,我们不是坏人!”打尖客妻子大叫道。
邢慕铮本不欲理会,扫视拦马四人一眼,忽而目光停在打尖客妻子脸上。他眼露诧异,脱口叫道:“娘?”
丁张等人都听了个仔细,全都惊讶大骇。那妇人是侯爷娘亲?这是怎么一回事?夫人不是说老夫人已经去世了么?怎地又活了?
打尖客妻子惊喜笑道:“好外甥,我不是你的娘,我是你的姨母,是你娘的孪生妹妹!”
原来这打尖客妻子正是邢母的妹妹刘英,打尖客是刘英丈夫田林文,一儿一女,正是邢慕铮的表弟田勇章和表妹田碧莲。
邢慕铮仔细打量刘英,竟与回忆中的母亲一模一样,不免叫他油生亲切。邢慕铮父母家都人丁稀少,邢父三代单传,邢母家中惟有老父与妹妹。后外公去世,邢母越发怀念自己妹妹,还常与邢慕铮说他见了一定会吓一跳,只是这姨母在他年幼时就跟着丈夫搬去了梓州,偶尔书信往来,他从未见过真人。
因着这眉眼全然相似的脸庞,自不能有假。邢慕铮跳下马,对着刘英与田林文深深一揖,“姨母,姨父。”
刘英与田林文对视一眼,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儿,田林文上前扶起邢慕铮,“好外甥,不敢当,不敢当!”
刘英忙招呼儿女上前,“章儿,碧莲,快上前与你表哥见礼!”
田碧莲急忙摘了纱帽,与哥哥一齐上前作礼,邢慕铮瞧表弟表妹,二人长相都随了父亲,一张方脸浓眉大眼,与母亲无一处相像。邢慕铮视线挪回刘英身上,真真愈看愈像亡母,他一时悲喜交加,扔了马鞭与奴才,请刘英等人入府。
丁张忙叫道:“恭请姨太太、姨老爷入府!”
小的们一溜儿跟着叫,两个看门的奴才悔得一身冷汗,低头不敢见人。田林文忆起前两日狼狈,如今被堂堂侯爷请进府中,不免心里得意,脚下生风。田勇章进大门时,还啐了两个看门奴才一人一口,被妹妹嘻嘻笑着推着走了。
邢慕铮领人入了前厅,刘英四口人还在左顾右盼惊侯府风彩,听得他道:“去请夫人与少爷来,就说姨父姨母自远方来,叫他们过来一见。”
刘英听真儿了,急与田林文交换一个眼色。田林文问道:“好外甥,你的夫人是……”
邢慕铮道:“内子钱氏。”娇娘若是瞧了姨母相貌,定也大吃一惊。不知她一会过来应是怎生表情,他倒有些立即想看了。
第六十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