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慕铮拱手淡淡道:“不过区区小计,让殿下见笑。臣不知太子在此,未曾拜见,还望恕罪。”
太子哈哈笑道:“不知者不罪,孤也是一时兴起微服出来走走,却不想邢侯也在此,竟还展了这么一手绝技,孤这趟是值得了。”
永敬伯激动道:“邢侯技艺高超,鄙大开眼界,想来整个永安,不,整个大燮都没有邢侯这般高超技艺了。”
“永敬伯过誉了。”
“不过不过,实至名归,实至名归。”
“哈哈哈,孤也以为不过誉。”吴泓将手炉随手往旁递出,一美婢忙上前接了去,另一美婢送上金丝楠木佛珠,吴泓合在手中捻动,目光看向钱娇娘,他故作不解问道:“咦,这位是……”噫,不想竟还是个大美人。
邢慕铮侧身让钱娇娘上前,“此为臣妻钱氏。夫人,来……”
“哎呀娘呀,你就是太子老爷呀!”钱娇娘倒抽一口凉气,惊讶一声大叫,吓得众人虎躯一震。钱娇娘全没发觉大伙诡异视线,双眼放光直盯太子,双手竟还抓着邢慕铮的手臂乱摇,“侯爷,侯爷,这是真的,太子老爷是人!这可真不得了!”
太子不是人,难道还是鬼不成?永敬伯暗暗抹一把冷汗,先前听这侯夫人在亭中大喊大叫就有些怪异,这会儿更明显了,这哪里像个大家闺秀,分明就是个粗俗无礼的平民妇!
邢慕铮嘴角疑似抽搐,吴泓一时也被震耳欲聋,愣在原处说不出话来。还是邢平淳反应快,他上前一步在钱娇娘耳边小声说:“娘,你得说太子殿下千岁千千岁。”
“啊,对!”钱娇娘一拍脑门,扑通一声跪下来,“太子殿下千岁千千岁!”
这声儿大得让吴泓如梦初醒,“快快请起,邢夫人。”
邢慕铮与邢平淳一左一右扶起钱娇娘,邢慕铮道:“拙荆从未见过太子殿下太过紧张,若有失礼之处还望殿下海涵。”
吴泓捻着佛珠笑道:“无妨,邢夫人真性情,孤这般受人爱戴,反而该高兴才是。”吴泓说话时尾音都有些抖,不是被气,而是激动的。他可从未碰到过这般粗俗不讲究的妇人,更何况还是邢慕铮之妻。倘若能尝此女滋味,他的花名册上就要添上美妙一笔了。
正值此时,那妇人抬眸看了吴泓一眼。那一眼意味深长,吴泓胸膛陡然火热,他暗忖道,此妇定然也对我有意。思及此,吴泓恨不得这会儿就背着邢慕铮与他的妻子缠绵。
“孤方才看邢夫人也学马球,不知夫人可听过打驴球?”
“驴球?”
“是了,与马球相似,不过是坐在驴背上打球。现下宫中娘娘们都喜欢玩驴球,这马球对女子而言还是太过危险了些,像邢夫人这般花容月貌贵重之身,万一受伤了可就不好了。”吴泓轻柔道。
永敬伯听了冷汗层层地出,他是太子伴读之一,怎会不知太子那点见不得人的事儿?今日那亭子还是他安排的。只是这太子爷胆儿是不是越发地肥了,先偷人妾,再玩人妻,如今连定西侯的妻子也惦记上了?他不能够这么蠢罢?虽说定西侯不在仕,但谁人不知他于大燮朝的重要地位?倘若谁得了他的支持,那皇位才是真正的板上钉钉,如今良贵妃所出三皇子吴淞早到年纪封地封王,却还留在永安城中,不就是圣意不明么?太子不趁机拉拢邢侯,反而还肖想他的妻子?他这是当太子当腻了?
覃文植偷瞧邢慕铮,他脸上无甚异样,应是没听出来。覃文植这才稍稍地松了口气。
正说着,忽而宫中来了公公,传口谕让邢慕铮立即进宫见驾。
邢慕铮领了旨便马上与吴泓告辞,吴泓道:“邢侯若是着急,孤与永敬伯可替邢侯送夫人回府。”
不不不,他不愿意,为甚还要拖他下水。两边他都得罪不起,他只是个不中用的世袭伯爵,饶他一条狗命罢!覃文植后背都快被冷汗浸湿了。
邢慕铮道:“不劳殿下大驾,臣顺路便送家眷回府了。”
吴泓惋惜道:“今日偶遇邢侯,孤原还想与邢侯多聊一会,不想父皇急召入宫,那便下回再聚。”
邢慕铮躬身告辞,领了钱娇娘等人离开,吴泓凝视钱娇娘背影,唇边笑意久久不去。一转头对上覃文植大大的苦瓜脸,顿时遐想都飞了,他骂一句,“你离孤这么近做甚?”
覃文植顶着哀怨脸与吴泓道:“殿下,您方才想的与我所想的应不是同一件事罢?”
吴泓拨着佛珠,清清嗓子,“孤又不是你肚里的蛔虫,怎知你想什么?”他说罢便拢拢大氅往外走。
覃文植追上去,“殿下不是我肚里的蛔虫,我却是殿下肚里的蛔虫,我虽不才,但殿下今日定要听我一句,万万不可啊!”他覃家是依附着太子的,若太子失势,他们覃家也就完了。
吴泓笑笑,不以为意地摆手道:“放心放心,你的忠言,孤听见了。孤要回宫了,去把孤的马车叫来。”这天下都是他家的,他是未来的大燮天子,还有甚是他不可的?还万万不可?这覃文植是小瞧了他,还是高看了定西侯?那定西侯再有战功,也不过是他吴家的家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更何况区区一个妇人?就算东窗事发,父皇难不成会为一个妇人废他太子之位不成?那邢慕铮难道会与他这未来天子作对不成?若当真有叛骨,他就趁机将他杀掉。横竖他有功高盖主之虞,留着也是后患。
这哪里是听见了,这是全没听见啊!覃文植一见就不妙,他大叹一声,重重跺了跺脚,又追了上去。
这厢钱娇娘上马车前,见邢慕铮脸色阴沉,以为方才之举见效了,她蹙眉道:“侯爷,我刚才在太子老爷面前是不是失礼了?对不住,我这从小到大哪能想到会见太子老爷呀,这一紧张就……我没给侯爷你丢脸罢?”
邢慕铮深深注视她一会,钱娇娘有点发毛了,他才笑道:“没事儿,谁见了太子,都难免紧张。只是……我本不该带你来。”
钱娇娘故作不解地眨眨眼。
“到永安来叫你跪来跪去,还不如玉州自在。”邢慕铮摇摇头,钱娇娘僵了一下,邢慕铮竟就把她抱上了马车。
钱娇娘坐进马车里还是懵的,邢慕铮方才说了什么?他后悔带她来,是因永安不如玉州自在?
邢慕铮上了马,看了看车篷,又看了看马球场,“麻烦事。”他喃喃自语,眸光渐冷。
“爷,你说什么?”阿大问。
邢慕铮收回视线,“没什么,走。”
***
邢慕铮这回在炼丹房内见着了泰康帝,他正与一个精瘦的老道盘腿坐在蒲团上,二人拿着一个罗盘说些什么。毛祺领了邢慕铮进来,泰康帝就板了脸,但好歹在外人面前给了邢慕铮面子,“牛道长,他是朕最英勇的武将邢慕铮,大燮朝的定西侯爷,邢爱卿,这位是太虚观的修道高人牛道长。”
牛道长忙下炕与邢慕铮行礼,邢慕铮回礼。牛道长抬头时正好看见邢慕铮胸前的挂饰,他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回头看了泰康帝一眼。泰康帝不解其意,牛道长上前与泰康帝耳语两句,泰康帝的眼睛也亮了,目光也落在邢慕铮挂的那颗牙上。
牛道长拿了自己的罗盘便出去了, 泰康帝下了炕,亲自为炼丹的八卦炉里添了火。邢慕铮默默在一旁站着。待泰康帝添了炭火,又去一旁药柜找出一截小指长的骨头,放在碾杵里慢慢碾压。
“邢卿,你这是存心与朕作对是么?”泰康帝碾着骨头,慢悠悠地道。
邢慕铮道:“微臣惶恐,不知陛下所谓何事。”
“你还不知道所谓何事?你这存心要气、气朕啊!”泰康帝是立志要寿与天齐的,死字如今都不说出口了。
邢慕铮单膝下跪,“臣有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