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娇娘一哂,“没说啥。”
钱娇娘花一下午功夫,把窗阁拾掇好了,贴得严严实实一丝风儿也进不来,钱娇娘又剪了两朵窗花贴上,周姥姥喜得直拍手,夸钱娇娘手巧。钱娇娘整完了,又开始准备晚饭。白日里钱娇娘给了周姥姥一点碎银,让她请邻里带些猪肉和猪板油回来,她这会儿打算先炼点油出来,周姥姥的油壶里早空了。
钱娇娘才把大锅坐上,外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拍门声。
第一百八十一章
这敲门声很像来搜查的官兵,钱娇娘心中一惊,放下菜铲抱起大姐儿走到角落,那处有个周老爹先前藏酒的酒窖,并不深,但藏大姐儿正合适。上回搜查时也是这么藏的。钱娇娘放它进去时与它道:“不要叫。”
大姐儿好似听懂了,它低低呜咽两句。
周姥姥叫娇娘去床上躺着,娇娘拿出李千面给的另一张假面覆于脸上,和衣躺下。周姥姥暗暗捏了捏自己发抖的手,颤颤巍巍地拐着棍儿出去应门。钱娇娘背着门,竖着耳朵听动静,很快一阵急促脚步声传来,钱娇娘暗暗吸气调整呼吸,却听得脆生生地一句:“娘!”
钱娇娘以为自己幻听了,她僵在床上,又听得一句:“娘!”
这的确是她丑儿的声音!钱娇娘猛地坐起来,就见邢平淳满头大汗地站在床尾叫她。钱娇娘吃惊极了,“丑儿,你怎么找到这儿的?”
邢平淳见着覆着假面的钱娇娘,原本眼中还有一丝犹豫,等钱娇娘出了声他就一丝犹豫也没了。他跑上前紧紧抱住钱娇娘,“娘呀!”
钱娇娘撕下假面,环抱邢平淳,犹觉不可思议,“丑儿,你……怎么来了?”
邢平淳紧紧抱着钱娇娘,还带着跑步后的急喘道:“我,我知道这地儿,我记得!我记得周姥姥!”
几年前邢平淳虽还年幼,但此处在他的心中留下了极深的记忆,长大虽有些忘了,但他仍渐渐想起来了。娘在这儿消失了好几日,他跟着一位慈祥的姥姥,他因找不着娘而每日啼哭,姥姥就千方百计地哄他逗他,叫他心安。邢平淳方才一看见周姥姥的脸就想起来了。
钱娇娘着实没想到邢平淳竟有如此好记性,谁能指望一个六岁的娃儿能记得路?他不仅记得,还能找得着!
钱娇娘一时惊讶没有说完,邢平淳却以为他擅自过来叫她生气了,他忙道:“娘呀,你别生气,我不是来找你回去的!你想去哪儿只管去,我大了,你不用管了!”邢平淳急急忙忙地从怀里拿出松绿荷包塞到回到钱娇娘手里,“我来是给你送这个来的!你一个人在外头,总要用钱的,我在侯府里,可以用爹的银子,我不用这么多钱!这些钱还是你收着罢!你收着,我就走了!我保证再不来,我这回是甩开王勇叔过来的,你放心,没人知道!”
钱娇娘愣愣地看着眼前叫人心疼的小儿,她的喉咙里犹如塞着棉花,什么话也说不出。
邢平淳见钱娇娘面无表情心虚极了,他立刻放开钱娇娘,“娘,那我这就走了。”
钱娇娘不说话。
邢平淳踟蹰一会,“娘,你一个人在外头,要注意自个儿的身子,千万别再累着了!现下天儿冷了,多买些棉衣穿,千万别冻着!等天气暖和了,你找个地方住下,好歹给我捎个信儿,我绝不叫爹知道,我自己也不来,你好好过日子,等你说我能去了,我再去!真的,我不骗你!”
钱娇娘缓缓地点了点头。
邢平淳攥紧了小拳头,“那,我走了?”
钱娇娘又点了点头。
邢平淳一步三回头地走到门边,一脚跨出门槛,如被人点了穴似的蓦然停住。钱娇娘盯着他的背影,眼中闪烁泪光。邢平淳僵了半晌,猛地转身像小旋风似的又重新撞回钱娇娘的怀抱,哇哇大哭,“娘呀!你带我走罢!我不给您添麻烦!娘,娘!”
邢平淳哭得难过极了,他离不开娘呀!周姥姥瞧这可怜见的娃儿哭得这般凄凉,也不免抹了把眼泪。
钱娇娘的眼泪无声地簌簌掉落,她紧紧抱着自己心爱的孩儿幽幽长叹,捧起邢平淳的脸蛋替他抹去眼泪,“不哭了,娘不走了,娘与你回侯府。”
“真的?”邢平淳那被泪水洗得晶亮的双眸好似能迸出星子,“你不骗我?”
钱娇娘摇摇头,“我不骗你。”
邢平淳先是欣喜地笑了,后又马上压下了嘴角,“娘你不是千方百计才出来的么,为甚又要回去?你不喜欢咱们就不回去了,咱们像以前那样过日子!虽然不比爹的侯府里头舒坦,但咱们也能好好过的,咱们现下还有钱了!”
她又乖又傻的儿子呀。钱娇娘的心软得一塌糊涂,“娘这几日想明白了,本就是想回去的。”
“真的?”邢平淳憨憨地抹了一把鼻水,眼巴巴地问,“真的么?”
钱娇娘笑笑,趿鞋下床,她走到角落,自酒窖里抱出大姐儿,将怀里揣的银票塞进周姥姥的手里,道:“姥姥,这张银票您先收着,您留着自己用,千万不要给你的小儿子……您这样,您等我些时日,等我安稳下来,我就来接您去享福!”
周姥姥唉唉作叹,“你别挂记我!娇娘呀,为了孩子看开些,妇人家总要受些委屈的,忍忍便过了!”
钱娇娘笑笑点了点头,邢平淳却在一旁抿紧了唇。
钱娇娘施礼别过周姥姥,一手抱着大姐儿,一手牵着邢平淳,大步跨出门槛。天色已然昏暗,钱娇娘一抬头,墙上收翅立着一只大老鹰,于夜色中咕咕。金色的眼眸闪烁锐利的光芒。钱娇娘不意外地扯了扯唇。她知道邢平淳进门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有人报告给了邢慕铮。
这个节骨眼上,丑儿怎能摆脱侍卫独自一人溜出来?分明是放长了线钓鱼的。
大姐儿看见烈雷开始狂吠,烈雷也尖声唳叫起来,邢平淳这才看见那鹘鹰,他吓了一跳,烈雷什么时候在这儿的?它在这儿,那岂不表示……邢平淳跑去打开门一看,骤然傻眼。
小小的伙房弄屋四周不知何时已密密麻麻围满了官兵,邢慕铮骑在大黑马上,神色淡然地立在大门前。
“爹!”邢平淳瞪圆了眼儿。爹怎么在这儿!
周姥姥与钱娇娘一同出来,见这阵仗吓了一大跳,她何时见过这么大场面!这些官爷竟都围着她的屋子,丑儿方才还叫谁爹来着?难不成就是坐在那大马的大官爷?
钱娇娘与邢慕铮对上视线,她微微勾唇。
邢慕铮跳下马,朝她伸手,“玩也玩够了,该回家了。”
钱娇娘笑道:“侯爷太客气了,我与丑儿本来就要回的,哪能还劳烦侯爷亲自来接?”她上前抬了一只手搭在邢慕铮的手上,身子立即被一股强大的力道拉了过去,她撞上了邢慕铮的胸膛,抬头是邢慕铮深不可测的黑眸。那眸子里闪烁着复杂又炽热的光芒,像恨得要吃了她。
钱娇娘撇开视线。邢慕铮将她抱着的大姐儿扔给邢平淳,伸臂搂紧了她的腰肢。
阿大王勇与其他侍卫,并县衙差役,全都跪了下来,“恭迎夫人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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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慕铮一路勒着钱娇娘的腰回了小院,勒得紧紧的,好似她还能从他手里逃走似的。钱娇娘不声不响,即便他勒得她快喘不过气来也不声张。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他定是十分生气的,男儿休妻是天经地义,妻子逃离却是罪大恶极,令丈夫颜面尽失。更何况阵仗这般大,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