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然修长的手指随意的握着铅笔，在并不适合绘画的本子上勾勒着一图肖像图。

图中是个女孩的侧面，马尾扎的高高的，笔抵在额头上，阳光从窗外斜斜的照过她，画面中的侧脸隐在阴影里。

这个画面，已经深深印进脑子里，不用参照，就能准确的画出来。

最后一笔收在马尾上。

合上笔记本。

透明书皮下的海盗小孩儿那只独眼瞪着他。

笔记本整体看来干净整洁，没有一页卷角的，和小时候慕一送给他时没有多大区别，只有泛黄的纸张能证明它也是经历过不少岁月的。

*

第二天，天气持续着阴沉的步调，慕一拿着手机出了门，朝许昕家的方向走去。

早晨打了电话约许昕来她家，那丫头推三阻四的答应了，却这么半天了也不见人影。

今早打开信息，肖然说让她早点休息，今早补习，还说有话要和她说。

她不去，这家伙就会来找她，所以拉上表情妹凑个人头，希望这堂补习能正常一点。

越接近许昕家，慕一步子越发的慢了，一阵尖锐的叫骂声传来。

“我姓周的是对得起你了，你当初是个什么人，你他妈的一无所长，一无所有的来安城，吃我的住我的，我为你谋出路，我得罪了所有人，选了你，到今天什么都有了，你他妈的就卸磨杀驴，你过河拆桥，王八蛋，你还是人吗。一二再，再二三，你怎么就那么下贱，你不知脸耻，龌蹉，人渣，小人，杂碎，……当初真是瞎了眼了，……”

慕一拧着眉眼站在许昕家门前听这颇为丰富的骂词。

一开始以为表情妹又被骂了，细听下来，这回被骂的恐怕是表情妹那舅舅吧。

这处境真是堪称水深火热了。

慕一正打算离开，门轻轻一响，许昕背着个书包从门里钻出来。

说钻是因为她只开了一条缝，缩瑟着本就瘦小的身体，悄无声息的就出来了。

见慕一站在门口，许昕腾的一下子红了脸。

“慕，慕一，”

许昕脸红，虽然大概了解她这是习惯性的见人就脸红，但还是搞的慕一十分尴尬，就像她是个八挂的邻居，专门跑来偷窥别人家事似的。

“哎，好巧啊，我刚到你就自己出来了，怎么搞这么久？”慕一故意放高声调，想要盖过屋里的叫骂声。

“我就恨不得你死在外面的好，你死了我们娘俩还落得清静，……”

看着表情妹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的，慕一尽量装作对这种声音毫不关心，不屑一顾，或是见惯不惊。

“王八蛋，骗子，你会下地狱的，……”

罢了，这声音在这安静的环境里，真他大爷的太特殊了，除了聋子，真没法忽视。

慕一轻轻搓了搓牙，只怪来的太不是时候了。

“你是准备去我家吗？那走吧，今天有点冷呢，赶紧走吧，”

表情妹身上穿着件薄薄的洗的泛白的外套，慕一握上她的手腕想将她尽快拉走，表情妹却猛的缩了手，嘴里啊的一声，脸就白了。

慕一垂眸，目光落在许昕捂着的手腕上，却从她的瘦指缝中看到一片不正常的颜色。

慕一心上猛的一凉。抓住表情妹的手，拖到面前，掀开了那颜色泛白的袖子。

“他们打你？”

“不是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

现在不是慕一想尽快离开这尖锐的叫骂声，而是许昕反握住慕一抓住她的那只手，将慕一拉着离开了家门口。

*

“这是前几天他们打架，我拉架的时候撞的。”表情妹怯生生的说。

慕一固执的掀开表情妹另一条胳膊，明显的一小块一小块的青紫，表情妹无话可说了。

在慕一的逼问下许昕才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一件件讲出来。

她父母死的早，父家没人愿意接收她，她一直随着外婆住在乡下，现在外婆去逝了，这世上只有舅舅一人能接收她。

但舅舅和舅妈关系一直不融洽，舅舅好像在外面有人，舅妈情绪不稳定，俩人二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爱屋及乌，反之，舅舅做出那样的事，他不一在，舅妈就拿她撒气。

“舅妈其实也不容易，我不怪她，她也不是经常这样的，”许昕将手尽量缩进袖子里，小小的脸上挤出欣慰的笑。“舅舅也不是故意要出去找人的，他说他压力大，他也没办法……”

对于这笨蛋的话，慕一无话可接。

情绪不好就可以虐待人？

压力大？就可以这么搞？这是什么神仙逻辑？

慕一听的心惊，真不知道这丫头是傻还是太乐观。

“可是今天早上真的是舅妈错了，舅舅昨天真是去山上烧香了，舅妈以为他又，我敢保证，他昨天真是去拜菩萨去了，他昨天回家的时候我闻到他身上有香火味。”

“你舅舅还烧香拜佛？”如果真有鬼神，他该躲远点才对吧。

这家人真让人无力吐槽。

“嗯。舅舅是生意人，他经常上山烧香拜佛，说是很灵的。他迷信得很。”许昕说着还笑了笑，像是已经忘记手上的伤。

“舅妈逼着他发誓，说要再出去勾三搭四就不得好死，死了也要下十八层地狱，舅舅死活都不肯发这种誓，好像真有地狱似的。”

女孩儿说着，还甜甜的笑开了。

慕一觉得这笑——悲凉。

二人边走边说，已经到了慕家门口。

慕一带着许昕回家拿了书本，就去了肖然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