黯淡的光线将声音都细碎地放大,每一粒微尘都在这一刻清晰可见一般。
燕危能清楚地听到自己猛地一滞的呼吸声,他看着前方坐在床边的“晏明光”,稳住身型,直勾勾地盯着,终于看清了对方晦暗下的脸庞——根本没有脸。
意识到的这一瞬间,白日里那种四面八方都被盯上的阴凉感再度席卷而来,直冲燕危的大脑。
床边坐着的东西十分敏锐,燕危不过片刻的迟疑,“晏明光”便缓缓地抬起了头,五官全无的脸上骤然冒出了一个沾满鲜血的嘴巴,对着他呲牙笑了笑。
这东西用着晏明光的嗓音,飘荡而虚浮地低声说:“你发现了啊……”
越是危险,燕危却越是镇定。
他能感受到自己心脏快速跳动,血液都似乎流动地快乐一些,可他此刻的大脑居然愈发冷静。
他手指微动,眸光一凝,骤然就在被子下抓起了晏明光的手,越过那脏东西翻身下床道:“晏明光,跑!!!”
身侧的人在他抓起手的那一瞬间,也跟着他一同翻身下床,动作矫捷迅速。男人的手带着温度,燕危却觉得掌心有些凉。
床边,没有脸的“晏明光”身体没动,只是脖子转了过来,跟着他们的方向看向他们,脸上唯一露出的嘴笑得更大了一些,满嘴血污都露了出来。
燕危抓着晏明光迅速跑到了门口,脑海中电光石火地闪过条条思绪。眼看即将跑到房门前……
倏地——
燕危收回了要开门的姿势,转身回头,松开了抓着晏明光的手,抬脚便朝着身后的人猛地一踹!
出手的这一刻,燕危明显地感觉到,楼给他的身体指数反馈带来的身体素质提升。他仓促的动作间,踢出的力度居然比进楼之前大了许多。
而他的身后,本该身手很好的晏明光居然没有立时反应过来,顷刻间便被燕危往后踹了好些步,跌倒在地。
燕危极重地喘了口气,就这样站在门边看向屋内,一手伸进衣服兜里,摸到了那把他白天里特意去准备的小匕首。
几步远的地上,被他跑着拽下床的晏明光仰躺在地,这人扶着地板要站起来,口中说着:“燕危,你干什么?”
而坐在床边的“晏明光”缓缓站了起来,狞笑着朝他走来。地上爬起来的晏明光也站了起来,冷淡的声音在晦暗的屋内响起:“走。”
燕危掏出了匕首,靠在门边,微微弓着腰,姿态十分警惕。可他方才绷紧的表情此刻居然还放松了些许,薄唇轻动,勾出一抹又飒又戾的笑容。
“走什么?”他看着眼前两个晏明光,“你们都是假的。”
坐在他床边的那个东西从一开始就没有怎么掩饰,在他察觉不对劲的一瞬间就露出了血腥污秽的嘴巴和可怖的脸。
而他身侧躺着的人却一直十分安静——燕危最开始是以为晏明光早就醒了,只是躺在那边按兵不动。可是方才握上手的片刻时间,他骤然意识到了不对劲。
躺在他身侧的东西所有特征和晏明光一模一样,温度也如同人的体温,连男人那一看就是常年握刀兵握出来的指尖纹理都一模一样,可唯独少了一样东西——楼给每个玩家用来接触信息面板的黑戒。
躺在他身边的那个人,也不是晏明光!
此刻没有动作,燕危不着痕迹地摸了摸自己的黑戒,扫了一眼弹出来的信息栏。永久技能的状态栏上,“不死状态”还处于开启的状态。
他猜对了。
天根本没有亮,现在甚至连午夜十二点都没有到。
燕危握着刀,勾着嘴角:“你还不把这个幻觉撤掉吗?从一开始就是假的吧,不管是坐在床边的人,还是躺在我身边的人,都是幻觉。和上一次在画室一样,只是用来混淆视听、打乱我的思绪,让我仓促之下自己跑进画里的。门口现在一定贴着一张我看不到的画,等着我自投罗网。”
和那次一模一样的幻境骗局。如果他上当了,跑进画里,那才是真的难以存活。此刻午夜十二点还没过,他就算能在画里周旋,可一旦他没办法找到出路出来,过了十二点,他就自身难保了。
他有条不紊地说完这番话,坐在床边的东西站在那里,对着他连笑了好几声。那笑声尖锐而阴森,像是颇为高昂的男声。
下一刻,周遭的环境果真发生了变化。外头本来十分灰蒙蒙的天光顿时暗了下来,天色恢复成了黑漆漆的夜色。房间里所有的东西都轻轻一荡,一张又一张堆叠的肖像画线显露出来,揭示了这间屋子本来的面目。
——画室!
原来副本说的鬼怪限制降低是这么回事!
燕危根本不在五号房里,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鬼怪转移到了顶层的画室里。他的面前,那被他踹开的另一个“晏明光”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穿着礼服的无眼少女。燕危余光中瞥了一下身后紧闭的画室的门,瞧见门上贴着一张画,门把上也落着一把密码锁,显然不是转动门把就能打开门。
那没有面孔的假晏明光也缓缓露出了真面目。
那是一个满身血污的男人。他两处眼眶都已经被挖空,露出两个大大的血洞,身上一看就是十分昂贵的西装也充斥着干涸的血液。
纵然面目已然十分狰狞,燕危也从这人的鼻子和嘴巴还有脸部轮廓上认出了这个鬼的身份。
画家。
第一个晚上,中年男人口中那个从画里跑出来,挖走了长裙女人眼睛的画家。
这个生前自画像一表人才的艺术家此刻满身赃物,神情狰狞地对着他,飘然而森凉的声音响起:“既然不走,那就把眼睛给我吧。”
话音未落,回荡的声音中,几张缺少眼睛的女人肖像画动了动,一个又一个双眼空洞的女人走了出来。她们双脚微微离地,虚浮地朝燕危走来,画室窗外透进来的静谧月色下,燕危只能瞧见自己的影子。
他却没有动。
他握着匕首的手微微发紧,神情却十分从容道:“你要是能挖我的眼睛,你还会等到现在?”
几个无眼少女脚步停滞,画家那可怖的脸庞猛地一颤。
鬼怪的反应验证了燕危的猜测,他略微放松了一些,接着道:“你有限制,你杀不了我,所以你才要用这样的方式来骗我。我们来酒店的第一天,你第一个盯上的就是我吧?”
当时服务员夸赞他的外表,基本就等同于在他身上留下了一个死亡触发,方便晚上画家来挖眼。只是他当时直接现场就破解了触发,第二天燕危和晏明光又十分小心,根本没有触及任何限制。画家想杀他,想要他的眼睛,只能将他挪来画室,诱骗他自己触发限制。
眼见燕危完全没有上当,双眼空洞的画家发出暴怒的一声嘶吼,他的嗓音也变得更为低沉却可怖,仿若磨着满盆的鲜血一般。
“我有限制又怎么样?对,我杀不了你,你也出不去,”画家促然地笑了几声,“你被锁在这里,也要活活饿死。不如把眼睛给我吧……给我吧……这么好看的眼睛,我的画会更好看的……”
燕危侧过头,将贴在门上的画扯下来扔到了地上,看了一眼门把上扣着的密码锁。
已经确定了鬼怪不会攻击他,他就把匕首收回了口袋里,双手稍稍捧起密码锁看了一眼。
这是一个可以滚动的密码锁,锁身很粗,显然不是冷兵器能够砍断的。而锁上面有三排可以滚动的数字,此刻三个数字都停留在“0”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