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地,不少拿着折扇的小年轻先往千金楼花船所在的位置跑,接着便是不少摇摆不定、没有选好支持谁的路人。

他们看着船上的人演出这书中一些小片段,都回想起书中的一幕幕剧情来,两边叠加的效果可不是单纯的歌舞表演能比拟的,他们觉得那轻轻甩动的水袖简直甩到了他们心里去!

不知谁起的头,小年轻开始边跑边喊:“桃花扇!桃花扇!桃花扇!”那呼声高得,一下子把其他声音给盖了过去,引得原本不晓得千金楼花船入场的人扎堆跑了过来,纷纷引颈往江心的花船上看去,简直像一群边跑边伸脖子的鹅。

寇承平和徐昭明自然是不会去跟船跑的,他们派了批去蹲守千金楼的入场情况,必要时当个托帮千金楼聚拢人气。

船还没驶过来,寇承平便和徐昭明讨论起来:“你说她们临场换人靠谱吗?今晚该不会得靠我自己砸钱捧场吧?”

既然是合作伙伴,演出阵容有了变动是不可能隐瞒寇承平两人的,盛景意早叫立夏去给寇承平他们传了个信。

这两天寇承平都盯着卖书的事,只徐昭明过去看了彩排,所以寇承平心里不太踏实,生怕大好的局面被千金楼那边出的状况给毁了。但凡千金楼规模大点,哪怕只是多准备一个替补,都不会有这种情况出现!

徐昭明说道:“你别瞎担心,肯定行的,你不相信她们也该相信我才是。”

他昨天去看了彩排,看完之后晚上做梦都还惦记着!

以前他听的唱腔大多是十几岁或者二十岁出头的年轻嗓子,二十五六岁以上的人大多都不唱了,昨天乍然听到盛景意三个娘唱的《守楼》和《寄扇》,他简直都听傻了,觉得自己以前错过了好多。不知道给钱让那些已经退役的花神们复出可不可行?嫩嗓子有嫩嗓子的好处,成熟嗓子也有成熟嗓子的妙处,他都想听!

寇承平听徐昭明这么说,心里总算踏实了一点。他正纳闷派出去的小厮怎么还没回来报信,雅间的门就被人敲响了,外面传来小厮明显喘着粗气的叫唤声:“少爷!”

寇承平没好气地说:“喊什么喊,滚进来。”

外面的小厮们推门而出,徐昭明和寇承平随意地转头看去,一下子被小厮们的模样惊住了:这几个被派出去的小厮头巾歪了,衣领敞开了,头发还撞散了,瞧着就跟刚和人打过架似的!

寇承平吃惊地说:“怎么回事?你们和人打架了?”他的声调陡然拔高,“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家伙敢打我们的人?!”

小厮们忙不迭地摇头否认:“没有没有,我们没和人打架!就是人太多了,我们挤了半天才挤出来,这才回来晚了!”

小厮们争相给寇承平两人描述起千金楼花船入场后的盛况:整个河岸的小年轻几乎都挤到一块了,喊“桃花扇”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差点没把他们耳朵震聋!他们本来早早混进人群里准备当托,才刚开腔呢,声音就被人盖了过去,人家千金楼根本不需要他们几个小喽啰助威!

寇承平听到这种盛况,哪会在意小厮们回来慢了,摆摆手让他们出去把自己收拾收拾,转头一看,便看到徐昭明一脸得意地坐在那,脸上只差没写着“看到了吧我家盛姑娘厉害吧”。

寇承平也是看好千金楼的,不过瞧见徐昭明那嘚瑟样就忍不住想和他唱反调:“可别捧得越高摔得越狠。”往年又不是没有过高开低走的情况,没到最后谁都别把结果想得太美好!

徐昭明才不介意寇承平张嘴在那叭叭叭。

他把窗户推得更开,往河面那边张望,想看看盛景意她们的花船什么时候驶过来。他们的位置很好,既能把台上的表演看得清清楚楚,又方便在兴起时派人下去砸钱,可以说是全场最佳位置之一。

寇承平见徐昭明那模样,满肚子话收了回去,看向旁边停着的那首画舫。他捅捅徐昭明,说道:“听说隔壁那首画舫是韩世兄雇的,还有好一阵才有人登台,我们要不要过去和韩世兄打个招呼?”

徐昭明说道:“一会其他人就该回来了,要是撞上了我们难道喊他们一起去?”

今天这么适合聚众玩耍的日子,他们自然邀了一批狐朋狗友一块来,不过狐朋狗友凑热闹追花船去了,只留下他俩在这边聊事情。

只他们两个去和韩端打招呼还好,要是叫上一群狐朋狗友就不太适合了。

在徐昭明和寇承平心里,韩端和他们始终不是一类人。

另一艘画舫上,韩端正在给昭康长公主煮茶。他小时候曾养在昭康长公主身边,与昭康长公主最为亲近,但凡有他在,昭康长公主喝的茶就不会由他人经手,全是他亲手煮的。

秦淮河这种地方,一般女子是不会来的,不过昭康长公主不是一般人。她都六十岁了,身份又摆在那,想到哪去都没避忌,别人避着她还差不多!

这几日昭康长公主本想派人去把盛景意喊来聊聊天解解闷,却被韩端劝下了,说是千金楼这几天在筹备花神夜游会,正是最忙的时候。

昭康长公主也没觉得非见那小姑娘不可,只是对这次秦淮盛会很感兴趣,便让孙子带自己来凑凑热闹。听说可以砸钱支持喜欢的小姑娘,她还准备了不少现银来着!

韩端看着他越活越年轻、万事俱备只等砸钱的祖母,眉头突突直跳,感觉今晚他怕是要落个一掷千金的名声。

他祖母正在兴头上,他也不好扫兴,只能温声给他祖母介绍起今夜的节目来。

比起家中养的歌姬舞姬,外头这个姑娘更加多才多艺,什么才艺都有,杂剧往年也是有人演过的。

由于杂剧耗时比较长,而每个人的演出时间是有限制的,所以得靠观众砸钱续时间。一般来说如果不是对自己和自己的土豪粉特别有信心,没人敢轻易挑战。

弹唱跳舞又直观又简单,大家也喜欢听喜欢看,为什么非要去挑战高难度?杂剧一般还要带别的姑娘上台一起演,一个不注意就被人抢了风头,到时想哭都没地方哭!

所以花神夜游会举办了这么多年,选择到台上演杂剧的人寥寥无几。凭本事拿到的上台名额,为什么要把属于自己的舞台分给别人?

也正是因为今年出了个难得一见的杂剧节目,群众的期待值才会这么高。

今晚千金楼报的节目时长还挺惊人的,胆子特别大,野心也特别大,明显是那个小姑娘的做事风格。要是真让她们完整地演完了,不仅她们拿到的打赏数额会创下新记录,后头的节目也会被她们挤到子时之后去!

昭康长公主听完,笑着说道:“你们玩的花样可真不少,看来我往年倒是错过了不少乐子。”

韩端淡淡地笑了笑,没再多说什么,只把煮好的茶送到昭康长公主面前。

他们的朝廷是有钱的,他们的百姓也是有钱的,就是这些钱都用不到刀口上。

朝廷把大部分收入拿来议和,养着的兵跟没养似的,既不怎么训练,也不怎么挑选将才,吃空饷的情况屡见不鲜,看似拥有庞大的军队,实则一打就散。

南迁后的富户豪强揣着钱心里不踏实,一个劲地买地,一个劲地捞钱,扎根南方经营几十年后终于又缓过劲来,开始快快活活地找乐子。

至于地就那么多,田地被人占了的普通百姓怎么办?那多简单,自然是到别人的庄子上种地去,儿女的出路也不少,给人打下手当伙计当学徒不是挺好吗?给人为奴为婢拿月钱不是挺安逸吗?不愿意?不愿意也没办法,你还能造反不成?

小老百姓一向能自发寻找适合自己的生存之法,几十年过去,他们渐渐习惯了现在的新生活。

像今夜这样的热闹,穿梭其中的便有成千上百个负责跑腿打杂的小厮小吏、丫鬟仆妇,除此之外还有划船的、赶车的、卖货的。

熙熙攘攘,往来奔走。

韩端抬眸注视着不远处装点得富丽堂皇的戏台。

谁都喜欢过快活日子,可若不北伐、不取回中原之地,这种快活日子又能持续多久?可惜很多人不想考虑这些,只想及时行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