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目光平静,苦涩笑了一下。她不傻,祖母的反应、母亲的表情统统都在告诉她,自己根本不是梅家的姑娘,至少不是母亲的女儿。
倘若她真是十六岁的姑娘,突然得知这样的消息,恐怕根本承受不住。然而她经历过生死,看过太多的世事无常,这样的打击不足以击垮她的心志。
“母亲,宋夫人真是乱说的吗?”
“阿瑾…”虞氏别过脸,面露不忍。
梅青晔大急,“阿瑾,宋夫人就是乱说的,我和你一胎双生人人皆知,你怎么可能不是梅家的姑娘?”
梅青晓固执地看着虞氏,“母亲,您告诉我,宋夫人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阿瑾,你为什么非要问个明白呢?你就是我们梅家的大姑娘,无论别人说什么,都不能改变这个事实。”
梅青晓缓缓摇头,目光平静得吓人,“纸是包不住火的,宋夫人敢来闹,一定是有人给她透了口风。外面多少人盯着,想必过不了多久,阖京上下都会知道我不是梅家的姑娘。母亲,求你告诉我真相。我是谁的孩子,我的父母是谁?”
“等你祖母醒了再说。”
虞氏叹息着,让她先回去歇一歇。
她走到气节柱下,仰视着那上面的名讳。曾经她多么以自己身为梅家的大姑娘而骄傲,她严于律己唯恐失了梅氏的风骨。
当她一头撞向这柱子时,她是何等的义无反顾视死如归,只因她是梅氏女。而今有人告诉她,她压根不是什么梅家的姑娘,这简直太荒谬了。
梅青晔亦步亦趋地跟着她,“阿瑾…”
“兄长,我无事。”
怎么可能无事,梅青晔不信。
“阿瑾,不管你是谁,你都是我的亲妹妹。”
“谢谢你,兄长。”
她其实隐约有猜测,别人都说她长得像死去的姑姑。之前宋夫人说什么与人私奔的梅家姑娘,想必就是那位早逝的姑姑。
奔者为妾,与人私奔者没有几个有好下场。
梅仕礼急火火地赶回来时,就看到柱子底下的兄妹二人。他刚下朝,便有人向他打听大女儿的身世。
想必此时,已是满城风言风语。
他顾不上太多,深深看一眼那个清雅平静的女儿,目露赞赏。处事不惊,遇事不慌,阿瑾被母亲教得极好。
梅老夫人已经醒来,呆呆地睁着眼睛,一个字都没有说。
虞氏和关嬷嬷都在,皆是愁容满面。
梅仕礼进去,婆媳二人都像是有了主心骨。梅老夫人示意关嬷嬷把自己扶起来,靠躺在软榻上。
“礼哥儿,这可如何是好?”
“母亲,您别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瞧着阿瑾那孩子不错,这么大的事情都不见惊慌失措。”
“她是个好孩子。要不是那个浪荡子勾走了我的珍儿,她也不至于摊上这么个不堪的身世。”
梅老夫人痛苦地闭上眼睛,“眼看着她到了定亲的年纪,突然传出这样的身世,她还怎么说人家?还有晔哥儿和阿瑜…只怕是亲事艰难。”
东宫那个位置不敢再想,便是想挑个门当户对的世家都极难。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一个姑娘没了好名声,其他的子孙都要受拖累。
虞氏连忙安慰婆母,“母亲,儿孙自有儿孙福,真是那等子计较的人家,不结亲也罢。”
“大儿媳妇,你是个好的。”
若不是个好的,也不会同意当年的事。
帘子外,梅青晔担忧地看着自己的妹妹。原来阿瑾真的不是他的亲妹妹,而是他的表妹,是姑姑当年与人私奔生的女儿。
梅青晓的猜测得到证实,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上一世,她到底错过了多少真相?
她抬手掀开帘子,慢慢走进去。
第23章 投怀
内室里的人,齐齐望过来。梅老夫人、梅仕礼、虞氏和关嬷嬷,他们的脸上不忍、同情、怜悯,一个个目光复杂。
她走到软榻前,跪下去。
“祖母。”
没有相问,没有悲伤,只有沉重的感恩,她一连磕了三个头,一次比一次用力。虞氏想扶她,被她摇头拒绝。
看到她跪得笔直的身姿,梅仕礼不由得长叹一声。
梅老夫人望着这张极似女儿的脸,沉痛地闭上眼,一滴清泪从眼尾划落。当年珍儿出事时,比阿瑾大不了几岁。
对于女儿,她是放在掌心里疼着的。因为疼爱,所以宠溺。珍儿性子天真烂漫,养在深闺不知人心险恶。一朝入了魔障,竟是不管不顾地追那男子离京。
此后,她们母女生死永隔。
如果珍儿没有出事,她定会替女儿挑个好人家,风风光光地嫁出门。自打儿子将阿瑾抱回来,看到外孙女与女儿婴儿时一般无二的长相,她便暗暗发誓好好教养这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