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穹嘉宁七年,暮春四月。
滁州城,下河村。
下过雨的乡间小道泥泞不堪,路上行人三三两两地朝河边走着,似是急着要去看什么热闹。
“来了来了!验尸的仵作来了!”满头大汗的张捕快拨开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把一个少年模样的小哥拉到了韩捕头跟前,气喘吁吁地道:“老大,我把人带来了!”
韩昇把两条粗黑的眉毛一皱,上下打量了面前的少年一眼,只见他身形极其瘦弱,肩上挎着的漆木箱子竟像是要把他压垮似的,身上穿了一件半新不旧的青灰色短打,头上还带着一个破旧的草帽,那帽檐儿大的都看不清他的面容,瞧着最多不过十四五岁的模样。
若是这般模样的能验尸,那母猪都能上树了!
霎时间,被一群妇人吵嚷了半天的火气立刻“蹭蹭蹭!”地上来了,抬腿就给了那名叫张青的捕快一脚,粗砾的嗓子怒声骂道:“不是让你去下河村请老祁头吗?找了这么个毛还没长齐的小子过来凑数,不想干了是不是?!”
刚下过雨的河边本就湿滑黏腻,张青一时不防直接摔了个狗啃泥,看热闹的人顿时哄然大笑,只见他一轱辘地从地上爬起来后用袖子蹭了蹭脸上的污泥,憋红了脸,解释道:“那老祁头病得起不来床,这位祁小哥是他唯一的徒弟……”
那韩昇欲待发火,却听得旁边少年清越的声音响起:“韩捕头,死者为大,还是先验尸吧!”
说着,不待韩昇发话,便自行走到了死者身旁,将肩上的木箱放下,有条不紊地从中取出手套和口罩带上,自顾自地查看起来。
“死者男性,二十五岁至三十岁之间,尸斑遍布全身各处,多呈暗紫色,经按压后无生活反应,尸僵已经完全形成,无被外力移动破坏后的痕迹,初步判断死亡时间在六到七个时辰以内。”
她将尸体翻了过来,继续道:“四肢、腹部有多处刀伤,背后有一处箭伤,从出血情况来看,所有伤口应该是在死前所致,但均不是致命伤,因此可以排除死后抛尸的可能。尸表温度较低,手脚皮肤苍白呈浸渍状,不排除窒息死亡的可能性。具体死因我需要做进一步检查。”
一番话说下来,现场静悄悄的,鸦雀无声,无论是韩昇亦或是四周围观的村民,全都被她清冷强大的气场所震,一时间忘了言语。
直到他起身走至韩昇面前,皱眉道:“这里人多眼杂,韩捕头若是不介意的话,我建议将尸体运回衙门再行查验。”
尸体是被附近渔民从河里打捞上来的,这里肯定不是第一案发现场,再加上来来回回被村民参观了那么多回,地上全是乱七八糟的脚印,有价值的线索实在有限,再说了,她可没兴趣在众多围观群众面前做解剖表演。
少年的身形清瘦,个子不高,仅到韩昇的下颚处,站在高大威猛的韩昇跟前儿愈发显得整个人弱小可怜,然,当她微微仰起头来直视着韩昇时,宽大帽檐下那双清澈眸子里竟透着一股子犀利锋芒,像是能看透人心似的。
“咳,”韩昇终于回过神儿来,收起了先前对他的轻视,盯着他瞧了一会儿,道:“敢问这位小兄弟贵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