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扇门终于打开了,沈月眉走出来,韩景轩看着她的秀发飘在空中,每一个小动作,都令他无限心疼,那一瞬间,他想要放弃,想要成全。
沈月眉却忽然微微笑了,韩景轩愣住了。
沈月眉轻声叫道:“景轩——”
韩景轩受宠若惊,屏住呼吸,她许久不曾主动跟他说过话了,沈月眉轻声说道:“你能请假么,我想离开上海一段时间,去外面转转,一直想出去玩的,不是么?”
韩景轩只觉得整个世界都静止了,一切来得太突然,他仿佛握住玻璃弹球的小孩,手中的珍宝美丽而易碎,他小心翼翼地说道:“我能请假,最近不忙,你想去哪里,我都依你。”
你就是想去月亮上我也会想办法的。
韩景轩以为沈月眉一定想出国,一直以来,剑桥和康奈尔就是沈月眉心中的神殿,自从她看到书中对这两所学校的解说后便魂牵梦绕,甚至为了留学考试挨打都心甘情愿。
沈月眉淡淡地说道:“去香港吧。”
香港?韩景轩纳闷,沈月眉何时对香港有兴趣了,据他所知,她对香港毫无了解。
当时的中国怎一个乱字了得!九月份时,一直在关外张望的张少帅表示拥护新政府,率东北军大举入关,讨伐一方局势急转直下。接近十二月份的时候,韩景轩收到朱柏君发来的电报,称西北军已经完全瓦解崩溃,他带着自己的残部,被收编到张少帅的第二十九军中,担任师长。内部派系斗争不断,外国人步步紧逼,**愈发猖獗,整个中国乱得如同盘根错节的蛛网。
这种大局下,韩景轩的生活也陷入前所未有的迷茫和混乱中。他的雄心和理想,当初一心希望尽自己绵薄之力,可以众志成城,实现建立民主共和国的理想。可局势的发展愈来愈令他感觉到什么叫报国无门。而回到家中,曾经温暖的港湾,他追求的家庭幸福,也因为真相大白,沈月眉展不开的笑靥,而越来越远。
既然沈月眉想出门散心,他也想旅行来疏散心绪,修复两人之间的感情。于是,韩景轩以养病为由请假,带着沈月眉前往香港,同去的还有叶丹和阿琦。叶丹和阿琦这两个慢性子的人,真真急坏了徐家姆妈,若不是徐家姆妈说破,真不知还要拖到何时,两人甜甜蜜蜜许久,终于算是订了婚,了了老人家的心愿。
有叶丹在,韩景轩觉得心安不少,女人的友谊若真挚起来也是坚硬如磐石,现如今叶丹似乎是唯一令沈月眉心安的人。更何况,叶丹和阿琦保守得很,绝不肯婚前突破最后一道防线,到时候叶丹和沈月眉住一屋,一则让她开导开导沈月眉,二则也避免自己和沈月眉相处得尴尬。
说起来,韩景轩不由得叹气,和沈月眉同床异梦早已不是一天两天了。小产后不得行房,及至她身体康复,又对他不理不睬。实在苦闷处,韩景轩便去书寓找云薇,可他自己对那件事似乎都索然无兴趣了。他只是一根接一根地抽烟,云薇待他是真心的,真心实意崇拜他,他需要的不过是这种心灵上的安慰罢了。有时,他在云薇身上半路想到沈月眉,瞬间便没了兴致,可不忍云薇失望,只得继续下去。说起来是他去嫖,偏生似乎主客颠倒了。
他们乘坐一艘荷兰船的头等舱,船颠簸地很厉害,沈月眉一直在睡,韩景轩担心她是不是晕船难受,她只摇头,只管沉沉睡去。中途醒来说了一句话,说要住香港饭店,听说香港饭店的西餐不错。韩景轩略略惊异,她竟然做了功课,像这样两人出来游玩,都是韩景轩做功课的,沈月眉从来不管。
下午,他们到了香港,满目都是巨型的广告牌,几个人叫了两部汽车,来到香港饭店。
车子翻山越岭,穿过闹市,沿着海边环行,经过丛林,越过山坡,终于停在两幢灰色的房子面前。韩景轩带着沈月眉和随从下车,由仆欧带领着一路走过碎石小径,拾级而上。沈月眉见碎石路边有许多高大的树木,满树都是鲜红的花朵,几乎和天边的火烧云连成一片,把整个天空映得红彤彤的。绚烂的红花,鲜绿欲滴的嫩叶新芽,颜色明媚而分明,赏心悦目。不时有红色的花瓣,绿色的叶子自树上飘落下来,脚下踩着软软厚厚的叶子,感觉比地毯还舒适。沈月眉从未见到这样火红的树,便问身边的叶丹道:“丹姐,这红色的树是什么?”
叶丹说道:“这是凤凰木。”
沈月眉没由来地想起来今雨轩的海棠,海棠花淡雅,没有这么热烈,那一年若不是自己去唱戏,帮师傅去唱那优雅风流的海棠花,何至于遇到吴将军,何至于后来发生那么多事情。都是命运啊,沈月眉忍不住轻叹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