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海露摸着圆鼓鼓的肚子,想起自己留给韩景轩的信,她知道,韩景轩会来探望她的,想来父母不会给他好脸色。又想想韩景轩和沈月眉,感情之事不能勉强,果真是当局者迷,韩景轩此刻难以放手正如当初因愤恨嫁人的自己,一切都是意气用事。她想劝慰韩景轩顺其自然,只是答应过沈月眉要保密,她不愿违背自己做人的原则。
他们会何去何从,自己又会何去何从呢,正如漫天遍地的炮火硝烟,她这一方小小的世界,何时可以安稳度日呢?钱海露不是无知的妇女,这一番人生经历之后,她只是坚定了一个信念,只有依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因缘聚散皆天定,既然婚姻幸福于她不易,钱海露决心投入一份事业或者学业。
罗威饭店里,红烛摇曳,热闹非凡,韩景轩只闷闷地喝酒,耳边朋友的聒噪声不绝于耳,却似天外来音一般飘渺,似乎和他没有多大关系。
许公子切着芥末牛排,用叉子叉了一块送到口里,边嚼边说:“好像,梅兰芳和孟小冬离婚了。”
阿文说道:“报纸上有报道,还是杜月笙出面调停的呢。”
戴眼镜的柳家少爷说:“青帮大佬这次好像动了真情,以他的地位,虽说在政界无太大实权,喜欢一个女人,完全可以直接要来,你看四姨太不就是吗?”
许公子疑惑道:“咦,四姨太不是黄金荣的夫人从中说和的吗?”
“也有人说,那晚杜月笙强占了四姨太和她的妹妹,妹妹大约一周就病逝了,很多人惋惜她命薄如纸,若是和姐姐一起做了杜月笙的姨太太,那就享福了。杜月笙是出了名的会做人,做事刀切豆腐两面光,可惜终不过是一届地痞流氓,对待女人太过强势。说不定这姑娘性情刚烈,被杜月笙强占一时受辱,终至愤懑成疾暴病而亡!不过,这其中的是非曲折,咱们外人哪能知晓,只叹这女孩着实可怜罢了!”
许公子得意地喝一口酒,一副大师的模样,挑挑眉毛,说道:“你不懂,女人看似柔和温柔似水,有些女子比男人还要刚硬,天性里不受摆布,譬如孟小冬,还有现在的女学生,学了些民主自由女权,若是违背其意愿,强迫其做些不乐意的事情,”许公子故意停顿一下,故作深沉道,“强烈者爆发,沉默者死亡!”
大家纷纷打趣许公子是不是从妓女那里取来的经,唯有韩景轩,心口猛地一阵抽动,顿觉浑身一阵冰冷。瞬间,他被那种莫名的恐惧与冰冷紧紧包裹着,似乎他随时都会失去沈月眉——彻底失去她。
那种恐惧,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随着周身越来越冷,非但没有消失,反而愈渐加强。周围的热闹仿佛离他越来越远,同桌的朋友仿佛广袤的大地,而他是漂流海上的小岛。
韩景轩轻闭双眼,双手合十,虔诚地祷告,请求基督耶稣护佑他心爱的眉儿,能早日开心起来,他们可以冰释前嫌,重新开始像过去一样幸福快乐的生活。
耳边此起彼伏的祷告声渐渐停了下来,韩景轩睁开眼睛,放下双手。
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
阿文是一个基督教徒,而韩景轩近来心灰意冷,开始接触基督教,教徒们定期聚在一处,读经祷告,大家互帮互助,这种其乐融融的氛围,这样把自己的心事说与神听的精神寄托,倒多少遣散了韩景轩心里的不快。若是以前,遇到不如意的事,他定是放纵不羁,与一群纨绔子弟一起纵情声色,借酒浇愁。
回去的路上,阿文见韩景轩眉头紧锁,料定他是为沈月眉的事情烦心,正想着该从何处下嘴,与他畅聊一番,解开心结,韩景轩已然开口说道:“阿文,你是不是也觉得,我该放手?”
阿文沉吟半晌,说道:“你那么聪明,难道不懂得,一个男人该有的气魄,是尊重吗,不要勉强自己爱的女人做她不喜欢的事情。”
韩景轩叹了一口气:“我何尝不懂?大道理说起来容易,而事情临头,做起来才真的难,我想过千百回,可终究狠不下心来,我真的舍不得。”
“你狠不下心来放弃她,就忍心看她这样下去吗?我一个外人看她如此憔悴,尚且心存不忍,你以为带她去看中医西医精神科医生有帮助吗?这么久以来,我知道,你一直欺骗自己,以为一切都会过去,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终究会好起来,阿轩,我一直不敢说,不敢戳破你的美梦。可现在要敲打一下你,醒醒吧,她不会原谅你了,你的欺骗、伤害、多情、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