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一片凌乱,瑶儿站在秋千架旁边哭个不停,沈月眉看去,秋千已经毁坏,木板碎成两片,绳子也断了一条,秋千凄凉地垂在地上。
屋内一片狼藉,玻璃杯砸碎了,有些家具被毁坏了,摆放在书柜上的许多古董都不见了,陈母坐在太师椅上老泪纵横,陈老爷在一边抽着旱烟唉声叹气。
陈振中捏紧了拳头,对日本人更加恨之入骨。
陈老爷在桌上敲敲旱烟袋,颤抖着胡子说道:“日本人就是土匪强盗,连大帅府都洗劫一空。他们把咱们家值钱的东西都抢走了,装了整整一车。我辛苦收藏了半辈子的古董,都被他们抢去了。”他说着,忍不住拿起手杖愤恨地捶着地面。
母亲在一边流泪说道:“咱们家的钱庄,也被日本人占去了,这帮天杀的强盗!”
父亲烦躁地说道:“好了,别哭了,你们女人就会哭,哭有什么用?”陈老爷说着,走向里屋,回头对众人说道:“你们跟我来。”
众人都跟着陈老爷进去,陈老爷说:“幸好,他们没有发现。”他说完,吃力地把一副西洋画移开,装裱那幅画的玻璃已经被砸碎,画纸也已经撕破。陈振中上前帮忙,不明就里地问道:“父亲,您要做什么?”
父亲不答,搬开画后,一个保险柜赫然出现在陈振中眼前。正诧异间,父亲打开那个保险柜,里面是这些年积攒下来的珠宝和现金。大家看着,都愣住了,连陈母都不知道,陈老爷私藏了一个小金库。
“现在乱世,万事要思虑周全。里面这些钱,还够我们一大家子吃穿用度个三年五载的。振中,”陈老爷看向儿子,说道,“这尊和田玉还有这些首饰,你拿去变卖了,应该够你和沈小姐结婚的钱了,振中,你不是一直想出国留学吗,正好,你和沈小姐一起出国念书吧。”
陈振中和沈月眉不可置信地互相看了看,有些手足无措。父亲叹口气,说道:“这世界太乱了,谁知道明天会怎么样,人活着一天,就多开心一天吧。”
陈老爷走近沈月眉,说道:“孩子,振中的母亲告诉我,你是个理家的好手,把家里打理地井井有条,对我们振中也是一片真心,我过去对你有误会,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和振中一起出国吧。”
陈老爷又走到陈振中面前,看着儿子漆黑的双眸,说道:“振中,我希望你们能出国深造,不只是为了你们个人的发展,中国太落后了,才会遭受这么多屈辱,我希望你们出去之后,不要再学文学这些风花雪月,学习怎么制造重型武器,成为一个可以救国的人才!”
陈振中点点头,他深深看了一眼身边的沈月眉。泪珠顺着沈月眉的脸颊滑下,这会儿,她内心万千感慨,原来人的心如此浩瀚,悲伤与欢喜也是可以共存的。
经历这场劫难,陈老爷已经不再排斥沈月眉了,诚如张爱玲后来写就的《倾城之恋》,一座城市的覆灭成全了一对平凡的夫妻。
这时,陈老爷看到正蹑手蹑脚准备出门的女儿,喊道:“瑶儿,不是说过少去街上逛吗,现在外面多么乱,哪一家不是把女眷看在家里。”
瑶儿讪讪地回头,撅着嘴对哥哥撒娇道:“哥,我都快闷死了。”
陈振中拍拍妹妹的肩膀,说道:“听话,啊。”
出国的手续本就繁多,在沦陷的沈阳,就更加繁琐了,两人出国的事情只得暂缓。得到了家人的赞同,两人很是欣慰,陈振中把房子的租金交满了一年,所以两人还住在外面继续过小日子。
从报社下班回来,路过糕点铺,陈振中去给沈月眉买她最喜欢吃的枣糕。他刚刚走进店面,只见老板正在收拾东西,一副要关门的样子。店主见到陈振中,长叹一口气,抱怨道:“日本人简直就是土匪流氓,土匪好多还劫富济贫呢,我们这小店,小本薄利,钱全都倒贴日本人了,还怎么开得下去,哎!”
他把当天剩下的枣糕都送给了陈振中,陈振中要掏钱,店主摆摆手拒绝了。陈振中回头,只见日落黄昏,几只昏鸦飞落枝头,店主看了他一眼,回身锁上糕点铺的门,陈振中感到,这一晚的夜色最是苍凉。
晚饭后,陈振中和沈月眉照例到陈老爷家去探望父母,沈月眉给瑶儿做了一件新衣服,这小丫头却不在家。陈母说道:“这疯丫头,就是熬不住寂寞,和几个同学一起逛市场去了。”
天色渐暗,夜幕低垂,稀疏的星星挂在深蓝的天际,陈母在门口颠着小脚不住地眺望着,望眼欲穿,却始终望不见女儿灵动的身影,她忧心忡忡焦急万分。屋内,陈老爷坐在太师椅上,一口口地抽闷烟,对面,眉头紧锁的沈月眉看看陈振中,陈振中坐不住了,说:“我出去找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