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梳妆镜前,江老师将头发梳理地一丝不苟,回头问身边年轻的孙老师:“还有乱发吗?”孙老师摇摇头,看着淡然自若的江大姐,泪珠含在眼眶中。
江老师微微一笑整整衣领,正要走出去,忽然一个穿着黑色校服的男生跌跌撞撞冲进来,气喘吁吁地说道:“江,江老师,不,不好了,陆家宇老师,为了救出大家,刚刚去,去日本宪兵司令部了。”
“我就是你们一直在找的共产党,刺杀东野,暗中帮助哈尔滨首富李先生运送物资,帮助李先生顺利转移,组织学生上街游行,暗中散布抗日思想,组织工人罢工和学生运动,都和我有关,你把我的学生放回家,我就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坐在一个穿着军装的日本将军面前,陈振中不疾不徐地说完这一席话,顺手将灰长衫上的褶皱抹平。
日本人一挥手,顿时,两个伪警察领命出去,不消一刻钟,便押着两个男生走进来,两人的白衬衫上血迹斑斑,一看便是受了刑。陈振中皱起眉头,他们只是孩子,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还要上刑,只是这些禽兽发泄变态的私愤吗?陈振中指着学生质问道:“为什么这么对两个孩子?”
“孩子?”日本人一笑,唇上的短胡子尖竖起,“孩子做不出这种事。”
两个男孩子见到陈振中惊呆了,其中一个叫道:“陆老师,你怎么在这里?”
另一个鼻子里哼了一声,说道:“我就知道,他肯定是个汉奸!”
那男孩儿说完,把愤恨的目光对准日本人,他到死也不能忘记,自己才十四岁的妹妹被日本人糟蹋的情景,他无法忘记妹妹那撕心裂肺的惨叫和日本人淫邪恶毒的笑声,更无法忘记草地上那一片血红——那惨无人道地屠杀。路遇日本人例行检查的时候,他回头看了一眼,那个罗圈腿的日本兵追上来狠狠踹了他几脚,用日本话叽里咕噜吼道,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想到这些,热血涌上心头,男孩子抄起身边的一把椅子,向着对面的日本人扔过去,日本人毫不犹豫地掏出枪来。
“咣当”一声,椅子重重地砸在地面上,日本人偏头躲过。
一片殷红的血迹漫过,一具肉体直挺挺地沉重地跌落在地面上,同伴吓得目瞪口呆,匍匐在男孩的身边不断呼喊着他的名字,陈振中悲痛地俯身,他痛心疾首地看着他,悄声说道:“傻孩子,老师来带你们回家的,你何苦来,这不是让老师白白的……”
倒在血泊中的男孩子看着陈振中的脸,他忽然明白了,这个从来不喊口号的老师,这个一向阻拦他们去游行的老师,这个因为和一个叫一郎的日本年轻人来往而被他们误认为是汉奸的老师,才是真正的英雄。
犹记得,热血的男孩子们对这个向来息事宁人的老师很有意见,要么在他抽屉里放蜘蛛,要么拿石头砸破他宿舍的窗户。他生气,却从不动怒,更不会惩罚谁。他一直认定这老师是个软骨头,又和日本人来往肯定是汉奸,而其他一些同学却感觉他是个令人看不透的人。尽管他看向大家的眼神充满慈爱,但是他几乎从来没笑过,有几个单身的女老师,还有女学生们都很喜欢他,虽然他给人感觉有点冷,不易亲近。
不久前,忽然有一天,他如往常一般走上讲台,大家抬起头,顿时感觉窗外的阳光都更加明媚了,他们第一次见到陆老师笑得这么开心。
陆老师还带了一包糖来发给大家,是那种特制的牛奶糖,有些孩子馋的两眼冒光两边流涎。一个女生问道,老师,您怎么想起给我们买糖了,这是喜糖吗,是不是您要结婚了?陆老师只是笑着说,老师不是要结婚,不过确实是喜事,所以请大家吃糖。大家看着生平第一次笑得倾国倾城的老师,看着莫名其妙的牛奶糖,更觉这个老师有点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