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一路走下来,几乎每到一处新的地方都有人主动同薛窍打招呼。
祁曜发现,这些黥徒的衣着同他们的气质长相也有些关系,脸上画着黥纹的虽占多数,但几乎都模样潦倒,那些脸上干干净净的人则优雅体面得多。
祁曜无意识上下扫了薛窍几眼,很快被他发觉。
“怎么了?”
祁曜老实回答,“我在想你的黥纹在什么地方?”
薛窍直接被口水呛到了,俊俏的脸咳得有些发红。
“你——”他顿了一顿,才缓声道,“黥徒的黥纹除了刺在脸上的不好遮掩,其他的……因为一些根深蒂固的原因,他们大多都以生有黥纹为耻,只恨不能藏得再深些。所以,”薛窍难以启齿地咳了两声,“询问黥纹的位置或细节,或主动要给对方展示之类的,都是黥徒之间特有的,那个,求爱的委婉说法。”
祁曜沉默几秒,“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见她竭力做出一本正经的模样,薛窍摇头苦笑,“我开始好奇你是怎么长到现在的了,这些知识在黥徒间算常识了。”
“西格马空间站,”祁曜忽然开口,“是个废弃机械处理站,在距离银星很远的地方,我被投放过去的时候还只是小孩子,学的也只有最必要的知识。”
薛窍眼睛亮了一下,“生活在宇宙是什么样子的?”
“原生人类过得比这里差,黥徒过得比这里好些。”祁曜想了想,补充道,“虽然也是随时有可能死,但在茫茫宇宙里,人是很宝贵的资源。”
因为脆弱而稀有,又因稀有而宝贵,她想起晷作为非人的一个不怎么精妙的比喻,“就像花一样。”
薛窍没再说话了,又走了一会儿,他顿住脚步,“到了。”
这是间不起眼的门面,大门紧锁,两架铁柜并排堆迭在窗前,此刻幕布半落,看不出有人的迹象。
幕布旁挂着串半新不旧的铃铛,主人显然是爱惜它们的,每一只都擦得锃亮不带半点灰尘。
薛窍一扯那铃铛,清脆悦耳的铃音霎时回荡在房间内外,不多时,响起脚步声,有人推开咔咔作响的门,探出个脑袋来,这人年约四十,五官并不怎么出奇,眼半睁不睁地耷拉着,眼角也因眼垂着而现出几分颓气,脸上一道狰狞旧疤自左颧骨斜斜挑上右额,好在他眼窝深陷,刀疤不连贯,才没给一刀刺瞎,只是伤疤狰狞,无形加重了整个人的煞气。
薛窍却亲昵唤道,“金叔,来两碗面。”他不客气地跨过长椅,坐在窗前,又拉了拉祁曜衣角,“坐吧。”
金叔哼了一声,钻进另一道小门的幕帘里,过了也不是很久,又从幕帘里伸出头,“过来搭把手。”
“哪有来吃饭还要客人帮忙的?”薛窍苦笑,才站起身,就被金叔瞪了一眼,“我说的是他。”
祁曜掀开幕帘走进去时,金叔才切完葱花,手一扬将其撒在汤面上,指着摆外面的一碗,“端过去吧。”
祁曜一垂眼,学着薛窍应道,“谢谢金叔。”
面碗盛得很慢,面汤堪堪比碗沿低半寸,碗身又烫,祁曜只能将拇指同中指分别扣在碗口与碗底,还得端平不把汤泼洒掉。
转身的一瞬,亦是身心最松懈的一瞬,身后泰山压顶的气势当头砸下,祁曜甚至能感到后脑刺骨生寒的一道凉意。
这人身上带有经历过战场厮杀的人才有的气势,同霍荧却又不同,假如霍荧的试探是毒辣无声,精准切割开要害的一把刺刀,金叔的就像巨剑当头,蛮横霸道势要一举击溃防线。
如果没受过来自霍荧的无数次“训练”,祁曜可能会当场跳起,挥刀反击,然而就这么一瞬,祁曜恍惚之间忽生出一种认知,金叔的试探真就只是试探,可霍荧的所谓训练却暗藏着杀机,凶险异常。
她的肩头只是微不可见地颤了几颤,顶着那股压力朝薛窍走过去,将面碗摆在他面前。
“你先吃,我再去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