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晓得当初云露华起这名字不过是信口胡诌来的,得知这个传闻后,笑得肚子都疼。
金凤在旁边看呆了,不禁吞了吞口水,“姑娘,您这是要重操旧业?”
云露华嗔她一眼,“什么重操旧业,真难听,我这是打雅集!”说完,她还是不忘嘱咐人,“记得能卖多高就卖多高啊,你姑娘现在缺钱的厉害。”
从前卖书画也就是跟着凑热闹,得多少钱她其实根本不在乎的,但如今是不一样了。
金凤私心觉得这不太好,万一被安乐侯府的人知道了,少不得又要编排姑娘,侯夫人和王夫人肯定会训斥的。
她忸怩了一会儿,还是云露华三令五申,才不得不去遵着意思去做。
解决了银钱方面的问题,云露华就开始收拾手底下的人了,她将那两个三等丫鬟和三个粗使洒扫都叫了进来,挨个询问年纪出身,还有手里的差事。
这些伺候的要么都是家生子,要么都是打小从外头买进来,一做就做了十几年的,虽不是什么要紧位置,但倚仗着资历老,和云露华之前软和好欺负,对她的吩咐从来都是睁只眼闭只眼,有些时候甚至主子还要看奴才的脸色。
比如现在她叫那五个自报年纪出身,你推我我推你了好大时候,仍是没一个上来说话的。
云露华气得将茶盏往桌上重重一搁,砰地一声,不大的屋子里惊起一阵阵回荡,突如其来的气性,让那五个都震住了。
她的目光从几个人身上梭巡一圈,声音又清又亮,“我竟不知你们都是些没耳没嘴的,问话听不懂,说话也不开口,既如此,回禀了管家打发出去,免得整日里连自己是什么身份,当的是什么差事都全忘了!”
底下几个忙说姨娘息怒,姨娘息怒,还是最右边的一个丫鬟先报上来,“回姨娘的话,奴婢三等丫鬟小茵,今年十九,是府上的家生子,老子娘都是在厨房当差的,如今在姨娘院里负责洗盥,还有外间的清扫。”
有了个起头的,后面一个个都跟了上来,一通听完,唯有那个小茵能入眼,其余的或是颠三倒四,或是油嘴滑舌,云露华见了直皱眉。
等摸清楚底细后,云露华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却在把人遣下去以后,让金凤去寻管家,把除了小茵的其余四个都换掉。
金凤睁大了眼,“姑娘,这...这能行吗,管家也不一定愿意换呀。”
云露华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怎么这么胆小怯懦,叫你去就去,他要是敢不换,你就说是陆渊的意思。”
金凤张嘴,呈出一个大大的弧口,“啊——可是三爷...”
再次收到一记白眼后,她悻悻然把嘴阖上了。
外头一阵吵嚷,只听到有女子哭喊声,还有呵斥声,金凤探头去看,回来喜上眉梢,只差拍膝跳起来了。
“姑娘!可不得了了,三爷身边的人来赶姚姨娘,说要她去乡下庄子清修一段时间,姚姨娘不肯,哭闹着要见三爷,那些个随从就把她拉出了府塞上马车,听说连行李都没来得及收拾呢!”
这对于云露华来说的确算是一桩大喜事,姚姨娘因何被送回乡下去,众人心中都是心知肚明,那日她当着众目睽睽之下,竟敢就把云露华推进莲渠,可见平日里是嚣张跋扈惯了。
这回越过了界儿,得些惩治也是应该的,但众人没想到的是,三爷就这样直接把人送出了府。
平日里瞧着,三爷是最宠姚姨娘的,没想到竟会为了一个闷声不响的云姨娘下此狠心,想来云姨娘在他心中,也着实是占了不少分量呀。
府上有人揣测着心意,悄没声儿的,开始转换风头,打了主意往后要尊着些云姨娘。
人就是如此,人心惟危,趋利避害,这便是天性使然。
云露华听到后微微挑眉,这陆渊还勉强算是识大体,知道不能太纵着那个姚氏。
金凤笑弯了眼,捧来热茶送到人手上,“奴婢就说,三爷待姑娘一向是不差的,这回有姚姨娘做例子,往后府上再没人敢轻慢姑娘了。”
云露华却笑她太容易被收买,姚氏行举张扬,早该惩治,又算什么单为了她?再说陆渊那厮若真有心,合该多往她手里送些银子来才最实在,她眼下最缺的可就是银子了。
但不得不说,这姚姨娘一走,府上顿时都清净了许多,不少人心里暗松了一口气,心道不必再伺候那个祖宗。
到了第二日一大早,侯夫人身边的人就过来,说是请云姨娘带着慎哥儿去一趟。
金凤往她头上插簪子,咦了一声,“老夫人怎么想起叫您过去了。”
见鬓上珠翠盈盈,描眉点唇,有了些之前的风采,云露华这才满意了,随口道:“不是说要带慎哥儿么,许是看孙子吧。”
因何叫她,云露华并不在意,也无须在意,总归知道这侯夫人不会安好心就是了,只要不安好心,寻什么由头叫你过去都一样。
唤乳母抱来小团子,逗着玩了一会儿,要走时又问了一嘴,“燕姐儿呢,这两日都没瞧见她。”
金凤道:“燕姐儿在德安堂念书呢,先前您生了病,她能常来瞧您,眼下您好了,便又要回去读书了,燕姐儿用功,是一刻也不愿意耽误功课的。”
京城中但凡有些门面的大户人家,子孙读书都是自设学堂,外聘名师来教,常常是一家子的孩子聚在一起,也不拘着男孩儿女孩儿,等到姑娘家豆蔻年华时,再回闺阁中学刺绣女红,中馈账册,是预备着及笄后便要出嫁了。
云露华也是这么一套流程长大过来的,只是她豆蔻前不常在家中学堂读书,都是伴在康宁公主身边,由少傅和宫中德高望重的礼教嬷嬷来教的。
既愿意用心读书,那是最好不过,高门大户里不兴说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就算是小门小户,那也是想让女孩儿多读些诗书,往后说亲还占个才名的,无才是德,那些都是底下肚子都填不饱的穷苦百姓说的话,连吃饭都是问题,又怎么能拿出钱帛让女孩儿读书呢,毕竟在大晟,学堂一年的束脩,是普通人家几个月的嚼用了。
第7章
云露华抱着小团子一路过去,侯夫人住在正院里,离她的住处颇有些路途,四月的天,已是开始热起来了,等到了门口,额面上沁出细细密密的汗珠子,金凤替她擦了一把才进去。
安乐侯夫人,云露华以前是见过的,但并不是如今这位,而是陆渊的亲生母亲,陆渊从前虽然不太能入云露华的眼,但他娘亲却是顶顶有名的贤良淑德,又是出自‘声高冠带,为世盛门’范阳卢氏,卢氏女的闺门之礼,那都是为世所推的,这样的风范下,可想而知其风姿仪态之出众。
只可惜这位先侯夫人命薄,身子骨一直不太好,小时在宫宴上云露华远远瞧过几次,的确是过目难忘,但到了她大些开始记事时,就听说因病过身了。
如今这位小侯夫人,是安乐侯后来另娶的,嘴上要称呼一声‘老夫人’,实际上面还嫩着很,比旁边站着的王氏看上去也就大个几岁。
续弦一般都不会越过先头夫人去,毕竟年纪在那里放着,继室年轻,但凡门当户对些的,谁愿意女儿嫁个鳏夫。
所以这位侯夫人杨氏,比之先夫人的范阳卢氏,那可真就是差了一大截,出自一个五品京官家里,说是嫡女,但还是妾生子,不过是养在了正头夫人名下,她和安乐侯整整差了十余岁不止,不过家世差些不要紧,续弦嘛,也不太在乎这些,只要长得美貌,又听话乖顺就是了。
杨氏倒也争气,进府第二年就替安乐侯生了个大胖小子,老来得子的安乐侯本就对这娇妻心里喜欢得紧,见她给自己生了儿子,更是高兴了,直接把中馈之权交到她手中,所以杨氏在府上也算是很有些体面尊荣在身上的。
这不,云露华一进去,就先看到乌压压一堆人簇在主座周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