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1 / 2)

老皇帝这般狡诈之人,怎会看不清岳停风的心思。

老皇帝身居天子之位二十余年,历经了多少奸人暗算、勾心斗角。天家父子本就请薄意浅、各怀鬼胎,他如何放心得下日渐放肆的岳停风?他如何能不担心这个羽翼丰满的儿子会为了他的皇位丧尽天良、做出杀父弑君的举动?

如果换作宋青时,她一定会在岳停风彻底得势之前,试探清楚此人,弄清他是否真能尽忠孝之道,为来日之君。

很明显,老皇帝思虑的不会不如宋青时周全。

因此,有没有可能,这位在朝中摸爬滚打二十余年的老狐狸压根并未一病不起,而是装作病重的样子,观察几位皇子的作态,伺机而动。

天子之心难测啊。

可纵然此事疑点颇多,宋青时和岳停云亦没有足够的证据。

老皇帝既然布下此局,就一定是步步精心设计,轻易不得露出破绽。而且即便他们二人有心查证,也只能暗中行动,避免让人察觉蹊跷。

宋青时的头更痛了。

“既然宋姑娘有所疑虑,本王自当多加小心,每日且毕恭毕敬尽孝于床前,在朝中也会低调行事,避免太过显眼。”

韬光养晦、隐忍不发乃是岳停云最擅长之事,宋青时对此并不担心,她微微颔首,以表同意。

中秋夜宴,宋青时四处闲逛到无所谓,但岳停云身为王爷离席太久则有些不妥,两人商量完正事,岳停云也该起身回月华宫了。

“月色正好,宋姑娘可愿送本王走一段,也当陪本王共度这中秋佳节、良辰美景。”

宋青时有些无奈地看着岳停云,若是三年以前,他们共处一室、灯下闲读都尚且怡然自若,可如今向,比肩信步闲庭却满满都是疏离。宋青时轻叹一口气,应道:

“陇西王大人相邀,臣女不敢拒绝,但还请王爷三思。御花园夜深人静倒也无妨,到了月华宫,人多口杂,若让旁人瞧见了臣女与王爷私自离席赏月,难免留下话柄。”

“既然如此,那就烦请宋姑娘送本王到御花园门口罢。”岳停云起身,温和道。

宋青时跟在他身旁,不远不近,不至于失了分寸,也没流露出疏远的味道。

岳停云望向头顶的皎皎明月,幽然道:

“古人云:千里共婵娟。宋姑娘与郎君相隔千里,如此佳节良辰却无法团聚,可有满腹相思,托书相寄?”

岳停云自己都觉得自己这话酸溜溜的,许牧中秋佳节不能回京,皆因他陇西王寻了个“镇守辽东”的混账由头。如今作为“罪魁祸首”的他竟还厚着脸皮询问宋青时是否思念郎君,当真是又当又立,厚颜无耻。

可宋青时倒是泰然自若的样子,无波无澜道:

“臣女与许将军分隔两地,书信确实从来未断过。”

“本王知晓。”岳停云哼哼道:“宋姑娘非旦思念郎君,还分外关心本王的安危,每每托人送信过来,皆要问起本王是否安好,可有生病,可有受伤……读得本王甚是感动。”

宋青时哪里晓得许牧竟把她送去的书信老实“上交”给了陇西王大人,叫岳停云把她的担忧瞧了个真真切切、实实在在。

想到这些,脸皮薄的宋青时未免有些心急,狡辩道:

“臣女担心陇西王大人的安危,是在尽守为人臣子的本分。”

岳停云瞧她进了圈套,忍不住借着月色狡黠一笑:

“那父皇病重,本王怎得未见宋姑娘每日上一封请安折子,尽您应尽的本分?”

“陛下的身子自有家父尽力关心,轮不到臣女逾越。”

若问陇西王大人最喜欢怎样的宋青时,那定是她佯装镇定的时候。正如此刻,她分明又急又羞,脸颊上都不自觉渡上了一阵薄红,在月光下衬得楚楚可爱,惹人心动。可“端庄优雅”的宋姑娘又偏偏要揣着那副大小姐的架子,心里再焦急也故作镇定轻松,以为岳停云察觉不出,其实她早被自己的眼神和脸色给卖了。

岳停云笑了,这次他没有故意忍着,而是真正地笑出声来,快活道:

“好,宋姑娘说得对。本王多谢宋姑娘挂心,改日本王若得陛下欢心,定上书父皇为宋姑娘定个忠良的封号,不为别的,就为你三年来矜矜业业为本王尽‘臣子之道’。”

说着,岳停云便很不规矩地伸手去,掐了掐宋青时越发红润的脸颊,转身扬长而出御花园,回月华宫的宴会去了。

留宋青时独自一人站在花丛前、月光下,呆若木鸡。

岳停云……居然捏她的脸?

这小兔崽子,她可是长辈,她可是别人的未婚妻,岳停云身为堂堂正正的陇西王,居然会趁她不备捏她的脸?

宋青时又气又羞,还非常地急不可耐。她忿忿地拽紧衣角的布料,几乎想要跳起来狠狠地跺两下这御花园的青石板砖。

她生气,她怪许牧竟把信笺直接叫岳停云看了去,她也气岳停云,竟随意失礼于大臣之女,当真是纨绔放纵、无法无天。

宋青时捂着脸,心道她活了两世尚未这般失态过,只觉脸颊上火辣辣的,比被曲璟言打过还难受。

不知分寸的许牧、不识好歹的岳停云……宋青时在硕大的御花园内来回踱着步,思绪万千。

依稀是那些独守深闺的日子,轩窗明月,长夜灯枯,她一袭素衣白裙,望着窗外院内的杏花春水,提笔挥毫,工笔细楷,相思暗藏。她在信中写着“许将军亲启”,脑海里心心念念想着的,却皆是岳停云。

她想矢口否认,她想狡辩力争。

可内心那个声音却坚定地告诉她,她宋青时日思夜想的那个人,确实只有岳停云。

恐他夜长惊梦多,恐他天寒未添衣,恐他负伤不自顾,恐他病中无汤药。

红笺寄与添烦恼,细写相思多少。

宋青时骗得了父母,骗得了京城众人,甚至骗得过天子慧眼,却依旧骗不过她自己。

相隔千里,三年岁月,她从未担心过许牧身体是否有恙,却一次又一次梦到岳停云满身伤痕狰狞,心悸不已,觉来已湿了锦被。

许牧,她名义上的未婚夫,又何尝不知晓此事呢。许牧并未少在回信中提及“宋姑娘是枝头凤凰,当嫁与天家”,也有意无意道了许多次,若是宋姑娘心有他属,不妨上书陛下请求取消赐婚,各自安好。

是她宋青时自己太过想当然,以为寻得了最两全其美的法子,误了明月当时,误了三年光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