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锦仿佛有着天地间最深不可测的力量源泉,仿佛只要他脚踏大地就有无穷无尽强大灵力可供驱使,魔海云雾被一道又一道雪白光芒从内攻破,黑色渐渐退散,那化作裴珩模样的小孩儿,黑色瞳子收缩成正常模样,身形渐渐变得浅淡、透明。
温戈舒了口气,结界内呼啸而走的飓风平息下来,众鬼尖啸消散。
胥锦也收手,低头查看裴珩,见他满额头冷汗,脸色苍白。
“承胤!”胥锦慌忙搂紧他,“醒醒,不能睡!”
裴珩勉强睁开眼,从他肩上抬起头来,扯出一个虚弱的笑容,胥锦一颗心高高悬起。
裴珩的眼睛忽然微微睁大,瞳孔映着胥锦背后一道一闪而过的影,远处温戈喊了一句什么,胥锦没有听清,只知道怀里站都站不稳的人猛地拽着自己转了个身,一团白雾裹挟着一缕浓墨,径直就撞进了裴珩后背。
裴珩狠狠抽了口气,那被炼化的魔气融进他体内迅速四散。
胥锦低吼一声,灵力随之涌入裴珩身体,可无论如何不能挽回分毫。
胥锦抱着裴珩,竟有些手足无措。温戈赶来,很快弄清楚怎么回事,微微摇头,神色凝重地站在一旁:“你没猜错,殿下的那缕魂魄就藏在魔海之中,方才……魂魄归位,但实在凶险。”
温戈没有多说,但胥锦和他都清楚,游魂归位,本该慎之又慎,方才那缕魂魄明显掺杂了魔海神识,贸然汇入裴珩身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谁也说不准。
胥锦眼睁睁看着裴珩痛苦地颤抖,什么也做不了,裴珩强作镇定,轻轻攥着胥锦领口,他五脏六腑几乎都搅在一处,觉得自己随时都要毙命,但心知胥锦心里不必自己好受。
“是我的错……”
胥锦把他紧紧抱在怀里,一手捧着裴珩的脸,眼睛里痛苦万分,裴珩勉强朝他笑笑,而后凑过去吻他:“别乱说……胥锦,咱们回家吧……带我回家去……”
这么温柔的亲吻,明明是漫长思念里梦寐以求的,胥锦胸膛里却只有刀割般的苦涩,什么也不管不顾了,抱起裴珩转身就走。
“我带他走。”胥锦对温戈说,“凡事明日再说。”
是生是死,就看这一天一夜了。
王城天空放晴,从永慈宫蔓延至明德殿前的魔海消弭殆尽,宫门外和王城西门的叛军偃旗息鼓,大地被鲜血染了一遍,兵器、尸体四散,更多的人活了下来。
胥锦抱着裴珩,旁若无人地出宫,走过清点战俘的前广场、目光茫然呆滞的反军、跪倒伏拜的战士们,燕云侯和陆眷卿驻马于正阳门外,坐在马背上看着他离开,都沉默未语。
皇帝回京的车马缓缓驶入王城,他比预计的时间晚了一天,却也正好。
燕云侯和陆眷卿、温戈,穿着带血的衣袍铠甲前去迎驾,人人都不敢置信,又都不得不信,皇上是真的平安无恙。
九门重新开启,帝京沿街百姓在山呼海啸的“万岁”声里跪下去。淮原王坠马的尸身已不见踪影,被燕云侯斩杀城下的重臣歪倒在地,浑浊瞳孔映着碧蓝如洗的帝都天空。
旧的秩序轰然倒塌,王朝将迎来新的时代。
马车在皇宫门前停下,裴洹下了马车,少年未穿龙袍,一身素淡深色衣袍,气度却隐隐威严不可犯。
他洁净的靴底踏过淌血的宫苑砖道,历劫生还的众臣在前广场上颤颤巍巍迎驾,眼前从死亡处归来的皇帝令他们胆战心惊。
太后在宫人搀扶下勉强站着,与皇帝隔着十来丈,母子二人对视,实则谁也看不明白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