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女儿清澈如水的目光,罗绍的脸上火辣辣的。
十七岁时,他被李毅在皇榜下“捉”到,李毅问他家乡何处,可曾婚配?
当时很多人都看着他笑,脸上满是艳羡,能来榜下捉婿的,非富则贵。
新科进士并非个个身娇肉贵,很多都是寒门学子,甚至有的还是竭尽全族之力供养出来的,他们出仕后不但要同样供养弟妹,可能还有全族的人情要还,很多官员进京十几年,甚至连套宅子也买不起。
因此,敢来榜下捉婿的人家,都是有能力接受这一切的,他们或者有人脉,或者有金钱,有些子息不旺的人家,还专找寒门出身的进士郎做女婿。
在所有看榜的书生里,罗绍是最年轻最英俊的,那天有好几个人和他说话,他都是复着同一句话:“晚生世籍昌平,尚未婚配。”
包括李毅,那些人对他而言都是模糊不清的,他只记住了轿帘下那只绣着小瓢虫的鞋尖儿。
而现在,已过而立之年的罗绍忽然发现他竟然记不起在芝麻胡同里看到的那张脸了,他想了想,还是记不起来,只记得她长得很像李氏,但还有几分不像,因为毕竟是两个人,不可能一模一样,可他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张三姑奶奶究竟是长得什么模样了。
但他却还记得那顿饭很好吃,是他这阵子吃得最可口的一顿。不对,他好像从来没有吃过那么令他满意的饭菜了。
怎么会呢?他虽然不是王孙国戚,可是山珍海味各色珍馐也吃过不少了,府里的厨子也是每道菜都按照他的口味做的,他又怎会只记得那几道菜的味道呢?
他怔怔一刻,这才看到他的宝贝女儿正在一边大口喘气一边瞪着他。
俨然一副你就要把我逼死了的表情。
他第一次发现惜惜被自己宠坏了。
怎么变得这么任性了?
不对,惜惜好像从来就很任性,但也很懂事,所以她的任性不但不令人反感,反而更惹怜惜。
对啊,惜惜一向懂事,为何今天这样不懂事了?
“孝子之事亲也,居则致其敬,养则致其乐,陈先生没有教你读过吗?为父之事,也是你能插手的?回屋去把孝经和女诫各抄一遍,清明时到你母亲墓前烧了祭拜!”
这可能是罗绍对罗锦言说过的最重的话了。
罗锦言扁扁嘴,没让丫头服侍,自己起身走了,走到门口,又返回来,跪下给罗绍磕了个头,转身就跑了。
罗绍知道她是跑着回去的,因为他听到丫鬟的惊呼声。
罗绍只觉心里刀剜似的疼,他捧在手心里从小呵护着的女儿,就这么被他训斥了。
惜惜什么都没有做错。
错的是他。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真正应该抄孝经的人是他,而不是惜惜。
张家三姑奶奶的确很好,可就是......若是她和李氏长得不相似,那该多好。
惜惜说得很对,他的确是觉得求娶一位和李氏相像的女子,非但是对李氏不敬,也是委屈了那个女子,一个主动决定和离的女子,她应是目下无尘的吧,若是她知道李氏和她长得如此之像,她一定会认为自己只是把她当成替身,她又怎会答应这门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