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疼痛。
像是蛛丝裹住了我的大脑,混沌不清。那黏稠的蛛丝裹住我的口鼻,束缚我的四肢,我在无尽的黑暗里坠落,坠向更深的黑暗。
我是不是要死了?
我被无形的蜘蛛裹成了茧,无法挣扎,无法抵抗,只有不断加深的丝线将我缠绕,逐渐剥夺我的呼吸。
“……醒一醒……”
我听见有人的声音若有若无地传入我的耳中,缥缈得像是隔了千里之远。那声音的主人在撕扯那裹在我身边的蛛丝,试着将我从中救出一般。
“不要睡——”
我努力睁眼,只有无数的影子在我面前晃动。或白或黑,却看不清模样。
“我会在家里等她。”
那声音轻轻地在我的耳边响起,却像是一只将我推下悬崖的手——我的意识再次消散,带着我滚入最深的梦境里。
混沌的梦境,晃动的身影,克兰布鲁克湖边的大树,夏日的蝉鸣与柠檬水清新苦涩的香气——淋着大片杏仁片的香草冰淇淋,笑声,流光,最终汇成了艾比盖尔那双蓝色的眼睛。
她说:“钻心剜骨。”
像是有什么东西击中了那蛛丝的茧,它在我的周围剥落破碎,新鲜的空气与光明重新将我笼罩,我颤抖着猛然清醒过来。
我听见了玻璃落地破碎的声音与一声短暂急促的尖叫。
“弗洛?”那个声音说。“弗洛——你醒啦?”
我花了一点儿时间意识到那是赫敏的声音,而那些晃动的白影不过是我凝视着的医疗翼的天花板罢了。
“是的——你——我们——”
我的声音干哑得像是多年没有润滑的机械,嘎吱地发出难听的声响。身上那种针扎一般的疼痛已经消散,可我的四肢却仍像是被人通通打断后重组在一起一般痛着。
“我帮你装点水。”她的声音轻轻地响着,随后便是轻巧落地的声音,脚步声逐渐远去了。过了一会儿,一只水杯被放在我身边的床头柜上。
我挣扎着坐起来,一只手伸过来为我竖起了枕头,好让我靠在上面。
我看见了赫敏的脸。
“你还好吗?”她问,声音轻轻的。“你忽然就不见了,纳威告诉我你忽然出现,打掉了贝拉特里克斯的魔杖?”
我将那杯水凑到唇边嘬了一口,冰凉的水湿润了我的喉咙,我感到自己的声音逐渐回到了我的身体里。
“我被引走了。”
她的眉毛扬了起来。
“引走?”
“嗯…在预言球那个大厅里,我感觉有人在盯着我看。我意识到有一个黑影在往另一个方向飞——我就追了过去。”她的眼睛瞪大了一些,我决心转移话题。“后来发生了什么?西里斯呢?”
赫敏的目光在那一瞬间黯淡下去,像是一支蜡烛“噗”地熄灭了。我的心猛的缩紧了。
“我们后来被食死徒袭击了。”她说,目光落在我的被褥上。“我们打翻了柜子就往不同的方向跑,我在一个办公室里被打晕了。我想只有哈利和纳威到了你所在的那个大厅里。”
她没有提起西里斯。
一种莫名的恐惧爬上我的心头,近乎让我浑身都开始颤抖。我看着她,试图从她的表情里读出些什么,她却轻轻地转移了话题。
“我醒过来的时候你还在睡,你父亲来过了——我想那是你父亲,是不是?瘦瘦高高的?”我点了点头。“说实话,你和他长得不是很像,他来过了。”
我从床上微微挺直了身子。
“他来过了?”我轻声说道。“他留下了什么?他说了什么吗?”
我环顾四周,在我手边的床头柜上放着巧克力蛙与一朵红色的玫瑰花。在那玫瑰花下边儿压着一包巧克力蛙与零食,我却没有心思去将它拿起来。
“他想留下来,但他有太多事要去忙——他说邓布利多希望和他谈谈。于是最后他只是说'我会在家里等她',之后便走了。而乔治也来过了。”
她指了指那朵玫瑰,我的心猛然一跳,像是温水终于流过我被冻僵的四肢一样,生气重新回到我的躯壳里。
“他呢?”我问。
“你父亲叫走了他。”赫敏摸了摸鼻子。“他就没再回来。”
我并不感到难过,却像是不再有力气支撑我继续坐着与赫敏交谈了。我滑回被子里面,任由这柔软的一切包裹着我。
我凝视着白色的天花板与上面的灯光,赫敏的声音带着犹豫地在我的耳边响起来。
“然后,弗洛?”
“是的?”
“…西里斯死了。”
我猛然从床上支起身子,瞪着她的脸。她却只是坐在床上回望着我,唇角下垂。那双眼睛里没有一丝一毫的笑意,更没有任何戏谑的意味。
“他被贝拉特里克斯的索命咒打中,掉进了那个帷幕里——”
她说不下去了。
我的那颗跳动的心脏像是被人用小刀轻轻地挖走了一块,汩汩地往外流血。那空洞的地方却感觉不到疼痛,只有无尽的沉默充斥我的心头。
西里斯死了。
可是他怎么会死呢?
他应当在格里莫广场12号里看着报纸大声辱骂魔法部,应当抱着臂出现在房间门口,笑嘻嘻地调侃来客。他更应当在灶台边上煎着鸡蛋与培根,坏笑着告诉我去看看乔治。
他应当在任何地方,而不是那石坑上的帷幕后面。他应当活着,而不是冰冷的死去。
但他死了。西里斯.布莱克死了。
我不敢去想像哈利的表情——如果我提前告诉他们有人正看着我们,一切会不会不同?西里斯会不会活下来?现在的悲哀会不会就此结束,再也不存在?
这一切是我的错吗?
如果我不犹豫,如果我没有一个人离开?就像当年如果我呆在艾比盖尔身边,如果我知道她深爱的人——
梅林啊,西德利亚,你究竟能做成什么呢?
我感到一场葬礼正在我的脑中进行。丧钟奏鸣,声响在我的灵魂之中穿行轰鸣。
那天之后,我又在医疗翼躺了好几天。直到学期最后的一天才离开。
哈利来探望过我们几次,只口不提西里斯。他带来过一份报纸,上面写着那些锒铛入狱的食死徒——以及那头条上的“福吉承认神秘人归来”。
“那天晚上袭击你的食死徒出现在了在逃犯人的部分上。”赫敏轻声告诉我,指了指报纸上的在逃名单。在那高傲的,目中无人并挂着疯狂笑容的贝拉特里克斯.莱斯特兰奇旁边,那张被伤疤毁了半张脸的男人阴沉地透过报纸望着我。在他下面,“丹尼尔.希尔”的名字同样静默着。
多讽刺啊。
艾比盖尔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霍格沃兹,和乌姆里奇一样就这么消失了。没有任何动静,没有任何波澜,甚至没有人意识到她的离开。
但我意识到了。
当我带着行李离开霍格沃兹,从霍格莫德的站台灯上霍格沃兹特快时我忽的便意识到了这一点。她离开了,想必再也不会回来。
第一次,在回伦敦的火车上不再有艾比盖尔的影子,只有我独自一人坐在车尾的小隔间里面,望着空荡荡的座位束手无策。
我曾经幻想过千万次艾比盖尔离校的样子,她或许会拥抱我,告诉我保持联系——又或者她会邀请我去她的公寓玩,笑着说她终于从令人生恶的加西亚家里搬出来了——但这些都没有实现。
实际上只有我一个人。
即使那个雨夜已经过去了足足两个月之久,但那倒贴着我的心口而过的红光却自始至终像是擦过了我的心上。它本该结痂,正慢慢地愈合,可是如今它又被添上了一刀,重新撕裂开来,流出新的血液。
我应当接受现实吗?我应当接受艾比盖尔是神秘人的手下,是谋害西里斯的那群人的同伴吗?
她是食死徒。一个声音这般高叫着。她是那群杀人不眨眼的魔头里的一个!
又或者只是……又或者一直都是那个冲我掀开斗篷,对我微笑的姑娘。
你很清楚,弗洛伦斯。那个声音轻声说道,却像是钟声在我耳边敲响。你很清楚她再也不是了。
我偏过头望向窗外,在那玻璃窗的外面,白云漂浮在有着阳光的蓝天之上。牧草与树木随着微风轻动,有金灿灿的光芒洒落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