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走了二十分钟,快要靠岸了。
崔少言手插兜里,后背靠着轰鸣震动的铁皮板,在船内乘客的骚动声里睁开了眼。
“前方到达——飞来屿第一港口,请所有乘客带齐行李物品,船停稳后有序下船。”广播喊,夹杂着吱吱咋咋的电流音。
“到了?”程灏在耳机里问。
“耳朵挺尖的。”崔少言直起身子,调整小提琴包的背带。
“好家伙,还挺快的。”程灏说,“我这一把游戏还没打完呢。”
门闸一开,船上人跟倒豆子似的往外涌,急切想离开闷热拥挤的船舱。
崔少言走最晚,要将两个巨大的行李箱卸下来。
“快快快!还要赶着接下一船人呢!”船务一吼一口湾湾腔,搭把手要过来推箱子。
崔少言眼疾手快,一把拖过俩箱子就往外走,程灏在耳机里骂队友吵得他脑仁儿疼。
“菜狗掰玩了,收皮回家睡吧你!”崔少言箱子一扔。
程灏估计根本没听见,赶在把队友屯里养的猪都问候一遍之前,崔少言猛地将耳机摘了。
上岸的人里有几个阿姨瞅了他好几眼,崔少言知道她们这是在瞅什么,很大方地将右手插进卷曲的红发间,透会儿风。
“…又来个不学好的,一山都是这种不学好的。”阿姨们自以为小声地议论着走远了。
崔少言还定定然站着,像到这一刻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上岛了。
传说中要来接他的“老师”影儿都没见着,崔少言也懒得挪地儿,就这么在港口的木板边儿蹲下,从兜里掏烟抽。
“输没输?”他重新将耳机戴上,朝水面看了眼。
“叼毛我他妈一拖四输没输?”程灏那边传来开易拉罐的声音,“真的,要你在就好了,岛上有网吧没?今晚叫上大东一起打。”
“打毛打。”崔少言叼着烟,往后头那山那树看了眼,“这地方wifi都不知道有没有。”
“不至于吧。”程灏说,“我听说这岛还算个景点,基础设施肯定得有啊。”
“谁知道呢。”崔少言说,“有没有都得过,熬一年零三个月老子就解放了。”
到那时,谁还拴得住脱缰野狗啊。
“就是没妞泡了,你那学校全尼玛男的。”程灏吃吃地笑,“你可别寂寞得搅基啊。”
“搅你妈的狗屁。”崔少言一把将烟头捻熄在木板上。
程灏听出来他生气了,挺识趣换了话题:“学校正门终于修好了,不用走后门了。”
“哦。”崔少言不感兴趣地应道,视线被旁边一个会动的东西吸引了过去。
那是只猫。
橘猫,还没有开始发福的那种,蹲在离他几步远的位置眯着眼舔爪子。
“喵。”崔少言冲它叫了声。
“有猫啊?”程灏问。
“我叫的。”崔少言朝猫伸了个手,顺带多叫了一声。
猫像根本没看见似的,张着嘴迎着阳光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牙很锋利。
崔少言挺喜欢小动物的,奈何他妈不喜欢,家里金鱼都不让养。
就在他要把手收回来的时候,猫竟然起了身,懒洋洋朝他走了过来。
“哎,真过来了。”崔少言勾了勾嘴角。
“野猫吧?挠人要打针的,你们那儿有没狂犬疫苗啊。”程灏说。
崔少言没管,毛绒绒的猫凑到他脚脖子边,舒服地蹭了蹭。
这年头,像这样主动示好的猫已经不多见了。
崔少言擦了擦摸过烟的手,伸手将猫抱了起来:“我看看…原来是小姑娘。”
“不要脸。”程灏啧了一声。
橘猫忽然被抓住,一动不动僵了一会儿,随后慢慢凑过来,在崔少言脸边上蹭了一蹭:“喵。”
“...我去。”崔少言定住了。
然而下一秒,猫忽然发了狂似的猛力挣扎,在被挠上一爪子之前,崔少言松开了猫。
橘猫轻盈落地,离弦箭似的冲了出去,顺着坡路跑了。
崔少言刚稍微缓和点儿的心情一下子又变得暴躁起来。
“怎么了?”程灏问,“真被猫挠了?”
“关你…屁事儿。”崔少言吃力地推着箱子往上坡的路走,“他妈接我的人是掉沟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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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中,飞来屿天蓝水清,空气里隐约浮动着与夏季无异的燥热。
许强胜一身迷彩服蹬皮靴,骑车拐进长满爬山虎的巷子,远远看清楚“飞来屿第一中医诊所”的牌子,门一如既往开着。
屋里点着一盏灯,这个时间诊所里没别的病人,光付老先生一个人坐在药材柜前看报。
身披一件旧得有点儿泛黄的白色风衣,头发白得很厉害,过了五十岁几乎谢了顶,老花眼镜被推到鼻翼尖,看模样还有点儿昏昏欲睡。
这是货真价实的老中医了。
“许老师。”付育新注意到他,报纸一收,“这又是哪儿不舒服啊?”
“哎。”许强胜笑起来,“其实没大事儿,我下港口接个新来的学生,顺路上你这儿看看,就我这腰…”